“什么？”

    “這么快？”

    雖有心理準(zhǔn)備，但親耳聽到這話仍覺意外，秋丞更是握緊了憑幾扶手，掩蓋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情緒。荀定緊跟著又丟下另一顆雷：“倘若沒有意外，這沈棠不僅率兵親至……”

    他故意吊著眾人的胃口。

    不緊不慢地吐出剩下的話。

    “……還是先鋒大將！”

    沒見過如此勤懇的主公。

    有一文士想起來荀定先前口述的細(xì)節(jié)，半信半疑地道：“先鋒大將？但你方才不是說，你與沈賊帳下先鋒營遭遇，一番苦戰(zhàn)才得以率兵脫身？莫非——你見了沈賊？”

    這番問話乍一聽沒什么毛病，但荀定自小與其父親相依為命，耳濡目染之下，該有的心眼兒一顆不缺。他自然聽得出文士這句話背后的責(zé)問——沈賊既在，何不擊斃？

    文士這么想也不是沒道理。

    先鋒營一般兵力不足，橫豎已經(jīng)犧牲四百多名重盾力士，損失無法挽回。荀定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剩下的全部犧牲了，趁機(jī)拖死沈棠這個賊首，那不是更好？

    想來是有機(jī)會的。

    而荀定沒有這么做。

    荀定嗤笑：“是啊，正因?yàn)樯蛱氖窍蠕h營大將，才讓荀某吃這么大的虧。諸君難道忘了，或者是不知，沈棠此人四年前便能陣前與公西仇較個高低？荀某如何能留人？”

    但凡先鋒營換個人，他也未必吃虧。

    荀定對自己實(shí)力有信心。

    眾人：“……”

    他們都是耳聞，沒人親眼瞧見那一幕，再加上沈棠這幾年過于佛系，活似個只會種田的老實(shí)老農(nóng)，低調(diào)到查無此人……一來二去的，難免會覺得盛名之下，其實(shí)難副。

    一時間，人心浮動。

    直到一聲爆喝打斷眾人思緒。

    “怕什么怕？一個個真孬種，渾不似有種的爺們兒！這仗還沒打起來，爾等便心生怯意了？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早早夾緊尾巴，出城給人三拜九叩得了！區(qū)區(qū)沈賊爾！當(dāng)年不也敗在公西仇之手？如今公西仇為我等所用，還愁拿不下此子首級？”

    秋丞握緊扶手的手微微松開。

    是啊，他還有公西仇這張底牌。

    目前為止，除非雇主惡意拖欠銀錢，不然公西仇都會完成契卷約定，直到結(jié)束。哪怕外界盛傳此子名聲惡臭不堪，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但秋丞卻覺得這種人用著更放心。

    秋丞有自己的野心，不滿足小小一四寶郡，早有擴(kuò)張的心思，聽聞公西仇賦閑在家，便取了重金上門請將。有這么一尊兇名赫赫的戰(zhàn)神坐鎮(zhèn)，不啻于吃了顆定心丸。

    荀定聽了想翻白眼。

    公西仇這幾年派頭越來越大。

    干什么都要在契卷上明確好了。

    拿多少錢就給干多少事兒。

    他這會兒又在孝城治所，根本不可能，也不會來臨山縣，想讓公西仇發(fā)揮作用，那就要等沈棠率兵打到孝城?？赡阏f——都被人打到老家了，最后還是靠著花錢聘請的外援再將人打退，有什么可囂張的？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接下來這仗怎么打。

    沒有糧草補(bǔ)充，損失了重盾力士……

    這臨山縣，不好守。

    荀定思索著如何破局。

    在角落坐下，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架勢，任由議廳吵吵嚷嚷，堪比菜場，他自巋然不動。又聽一年輕氣盛的武膽武者揚(yáng)言沈棠沒那么可怕，虛名居多，愿立下軍令狀為秋丞將其腦袋摘下 袋摘下。荀定被逗得差點(diǎn)兒笑出聲。真——無知者無畏。

    沒多會兒，他注意到有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便循著視線看過去，撞上一雙陰鷙森冷的眸。雙眸主人卻是個相貌不俗、妝容寡淡的女子，荀定心下一轉(zhuǎn)便知她身份。

    傳聞是秋丞極為疼愛的金絲雀。

    對此，荀定不置可否。

    誰家的金絲雀不養(yǎng)得光鮮亮麗？

    眼前這“金絲雀”瞧不出半分幸福。

    他跟秋丞打交道時間不長，但公西仇那廝說過，秋文彥跟不少世家子一個尿性，有賊心有賊膽有饕餮胃，卻少了幾分自知之明以及男人的擔(dān)當(dāng)，這種人慣會窩里橫。

    所謂金絲雀怕是冷暖自知。

    他聽得耳朵嗡嗡響，卻聽議廳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傳信兵匆匆趕來：“報——”

    眾人看向傳信兵。

    “敵軍率兵兩萬，已至城外十里！”

    眾人腦子跟著嗡了一下。

    紛紛看向荀定。

    荀定面不改色，實(shí)則心下一驚。

    他只跟先鋒營打了交道，和其余兩軍并未碰面，還真不知道沈棠兵馬規(guī)模。

    不曾想，居然有兩萬之多？？？

    秋丞直接捏碎了憑幾扶手：“兩萬？”

    兩萬兵力什么概念？對于一個郡而言等同于傾巢而出了，也釋放了一個訊號——

    不干死，不罷休！

    有人再次追問求證：“當(dāng)真兩萬？”

    傳信兵回答道：“千真萬確。”

    數(shù)量不可能精確到個，但看軍陣規(guī)模，大致數(shù)目還是對得上的，出入不會太大。

    苗淑注意一個細(xì)節(jié)。

    “隴舞郡境內(nèi)才多大點(diǎn)？能養(yǎng)活多少兵馬？更別說邊境又有駐軍瓜分軍資……沈賊莫不是真傾巢而出，此刻后防空虛？”知道隴舞郡有多少地，就能估算養(yǎng)活多少兵。

    要么是人數(shù)造假，兩萬兵馬只是個虛數(shù)，里面摻了水分，臨時抽調(diào)境內(nèi)庶民充數(shù)，實(shí)際上參戰(zhàn)精銳可能一萬上下。要么就是沈棠發(fā)瘋，傾巢而出，老巢也不留足夠看家的人……倘若是前者，對方戰(zhàn)力不足為懼，倘若是后者，他們有利可圖。

    興許能趁虛而入，反殺沈棠。

    苗淑三言兩語便點(diǎn)出關(guān)鍵，秋丞也跟著她的思緒想到上面兩點(diǎn)，緊皺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如此說，你的意思是……”

    “沈賊，不足為懼?！?br />
    “倘若我等此刻便認(rèn)定對方強(qiáng)橫而怯戰(zhàn)，氣勢弱于人，只怕真的中了賊人圈套……”

    苗淑一番侃侃而談，忍不住將視線落向秋丞帳下始終一言不發(fā)的主簿文士。

    同時也是秋丞帳下第一文士。

    后者神情漠然。

    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待秋丞問計于他，他才開口。

    “乍一聽，此番分析沒錯。但卻忽略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diǎn)——沈賊這么做有甚好處？此子經(jīng)營隴舞郡兩年，耗費(fèi)精力無數(shù)，糧庫充裕，招攬流民無數(shù)，境內(nèi)人丁興旺……這都不是一兩日功夫就能做到的。若不留人看守隴舞郡，即便全力攻下四寶郡，可不慎丟了隴舞郡，值得？故，依吾看，隴舞郡境內(nèi)必是戒備森嚴(yán)，只待有天真念頭之輩，自投羅網(wǎng)。這多半是‘請君入甕’之策。”

    苗淑當(dāng)即便不服氣。

    “若隴舞郡境內(nèi)戒備森嚴(yán)屬實(shí)，可眼前又有兩萬兵馬，憑沈賊的家底如何養(yǎng)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