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酣暢淋漓的切磋結(jié)束。

    趙葳早已熱得滿頭大汗，發(fā)絲打濕黏在額頭鬢角。這會兒累得不想爬起來，渾身肌肉酸疼又爽快，身體累，精神卻亢奮到了頂點。待呼吸稍微緩和，她這才扭頭看魯繼。

    前不久還跟她一樣喘得像狗的魯繼，這會兒已經(jīng)坐起了身，用干凈汗巾擦拭汗液。

    趙葳側(cè)身羅漢躺，一手支著腮邊。

    “嘖，武膽武者可真是不公平?！?br />
    她還在喘，對方體力已經(jīng)恢復(fù)。

    魯繼很贊同：“確實占便宜。”

    她目前的武膽等級并不高，與普通人差距不大。只是自小學(xué)武底子厚實，與趙葳同為將門出身，切磋才能打得有來有回、見招拆招。但，體力消耗光，有武膽和沒武膽的差距就出來了。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單純調(diào)吸，武氣也會自發(fā)游走、滋養(yǎng)經(jīng)脈。

    趙葳忍著肌肉疼痛，齜牙咧嘴坐了起來，剛坐穩(wěn)便瞧見魯繼衣襟松散，微微敞開。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對方衣襟內(nèi)是一件樣式奇怪的肚兜，趙葳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這么大還穿抱腹？”

    不都說男子漢不懼袒胸露乳？

    這話誰說的？

    喏，問徐詮就知道了。

    只不過——魯繼那件抱腹好像還紋著秀氣的花紋，怪像是閨閣女兒的精巧肚兜。

    “正是因為年紀漸長才更要穿?！?br />
    魯繼面不改色攏緊了衣襟。

    “不然不太方便，也很失禮?！?br />
    趙葳點頭：“也是，也不是誰都跟徐文釋一樣沒皮沒臉的，面對一片目光還能……”

    說著，猛地扭頭盯著魯繼打量。

    魯繼被懷疑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作甚？”

    趙葳：“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你跟徐文釋這般年紀的時候，體型不是很一樣……”

    魯繼：“……”

    一男一女，自然不同。即便都凝聚出了武膽，也是在天生骨架基礎(chǔ)上進行各自強化。后者總比前者纖細些，比例也更勻稱。也不見白都尉有九尺身高，二尺肩啊。

    趙葳仍忘不了魯繼那件奇奇怪怪的抱腹。稍稍恢復(fù)體力，又切磋兩輪，越想越覺得在意。不在意還好，一旦在意了，她發(fā)現(xiàn)許多不自然的地方。白都尉帳下兵卒，體型似乎與她阿父帳下部曲都不同。單個拎出來沒什么感覺，但擺在一起卻覺得……

    哪里別扭。

    與魯繼分別后，她帶著一身泥沙與汗臭回臨時落腳處，在門口瞧見正欲敲門的徐詮。后者一扭頭就被她的扮相沖擊到了，略嫌棄地捏鼻子：“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女郎？”

    趙葳叉腰撇嘴。

    “誰規(guī)定女郎就得香噴噴？”

    “打扮起來給你看嗎？”

    眼神寫滿了“你配嗎”三個字。

    徐詮不客氣地翻白眼，將手中包裹丟給她，嘴里還不忘嘀咕：“誰稀罕瞧？你打扮起來不給自己看的？你愿意臭死自己是你的事兒，別禍害無辜旁人就成……”

    “這什么？”

    趙葳捏了捏包裹。

    “自然是你的東西。”

    趙葳短時間不會回去了，但愛女心切的趙奉也舍不得女兒在外吃苦受罪，早早讓夫人收拾好行囊，寄存在徐解這邊兒。一旦徐解有了女兒消息就將東西送過來。

    徐詮不過是代為轉(zhuǎn)手。

    趙葳打開一瞧，又紅著臉蓋上。

    好家伙，最上層是新裁制的肚兜。

    “你沒打開看過吧？”

    眼神寫滿對小伙伴的不信任。

    徐詮無語：“……你在想什么？”

    雖然眼前的趙葳比幼時長開了不少，但在徐詮眼中，這還是那個會趁著他下水洗澡，將他犢鼻裈掛樹上的祖宗?；貞浰闹械拿總€心理陰影，沒有一個趙葳是無辜的！

    趙葳抱緊了包裹。

    倏忽想起什 忽想起什么，湊近問徐詮。

    “徐文釋，你會在你抱腹繡花嗎？”

    徐詮下意識想抓緊衣領(lǐng)。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全副武鎧也不怕她。

    “哪有男人會這么做？”

    跟著懷疑：“你偷看誰的抱腹了？”

    也幸好這廝不是武膽武者。

    不然多少良家婦男貞潔不保。

    “不是偷看，是不小心瞧見的?！?br />
    徐詮皺眉回憶趙葳跟誰走得近。

    “魯之宗？”

    據(jù)他這陣子冷眼旁觀，主公他們明顯是想讓趙葳留下來，不然也不會讓魯繼一個副手整天跟趙葳切磋。至于留下趙葳圖什么，徐詮沒有多想，也不想深入探究里頭門道。

    反正沒安什么好心。

    他照著堂兄說的多做少說即可。

    “徐文釋，你有沒有覺得之宗……”

    “怎么了？”

    趙葳不確定道：“偶爾像個女兒家？”

    但——

    哪個女兒家有魯繼那樣的身高？

    徐詮心中暗舒一口氣，可算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叫偶爾像個女兒家？她不是一直是個女兒家？雖說袍澤之間不分男女，但這種事……我一個外男聽了不妥。下不為例?！?br />
    趙葳表情瞬間空白。

    電光石火間，腦海萬馬奔騰。

    “那、那——白都尉——”

    徐詮緩緩但堅定地點頭。

    趙葳：“……”

    這一瞬，她仿佛聽到什么東西碎了。

    徐詮還補刀：“光看臉也知道是男是女吧？你什么時候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了？”

    趙葳：“……可、可她……”

    徐詮幫她說：“可她是武膽武者？”

    “武膽武者怎么可能是……”

    徐詮：“怎么可能是女子？”

    見遠處出現(xiàn)官署的馬車，徐詮便知是祈善或者寥嘉下值了，意味深長地道：“以前是不可能，但現(xiàn)在和未來就不一定了。大偉，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挺有武學(xué)天賦?！?br />
    所幸，現(xiàn)在也不遲。

    沖著掀開車簾探出頭的寥嘉遙遙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翻身騎上戰(zhàn)馬去忙正事。

    “他來做甚？”

    寥嘉一身疲累地下了馬車。

    剛站穩(wěn)，懷中被塞了一個虛掩的包裹，緊跟著眼前刮過一陣風(fēng)，只剩對方背影。

    “你鞋子跑掉了！”

    寥嘉眼尖看到被趙葳跑飛的鞋，不放心跟上去，見趙葳目標(biāo)是魯繼的家，稍微一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想來是她終于發(fā)現(xiàn)真相，這才急于找魯繼求證真?zhèn)巍?br />
    “這么心急？”寥嘉失笑。

    如何不心急？？？

    趙葳只覺得心跳如鼓，渾身燥熱，血液沸騰的聲音在耳畔縈繞。甚至連敲門的響聲，也變成實現(xiàn)夢想的前奏鼓點。

    何時跑掉鞋子，何時腳板沾血……

    她都不在意了。

    “魯之宗，我有話想問你?！?br />
    “你要問什么？”魯繼語氣平靜。

    “你真的是……女子？我不信！”

    “你要如何才信？”

    魯繼問完。

    魯繼低下頭。

    魯繼看到胸口有只爪子。

    揶揄道：“不信？你沒摸出來？”

    趙葳僵硬地收回了手。

    遠遠圍觀的寥嘉：“……”

    慶幸，此時一只傳信青鳥落他肩頭，讓寥嘉不至于那么尷尬——

    官署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