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一號。

這天清晨，大伙兒一個比一個起得早。

兩件大事等著呢。

一是王小東搬家，二來是過冬大白菜上市，得趕緊往家拉。

此刻正值拉白菜的好時候，院子的倆平板車師傅也沒出工。

趙興德家?guī)椭跣|搬家具，武高遠(yuǎn)則忙著幫大院鄰居去副食店拖白菜回來。

院子里的人全動員了。

王小東新家這兒，小西這群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自然充當(dāng)搬運(yùn)工。

雷飛揚(yáng)、武俊山一干人等也都趕來搭把手。

人多好辦事嘛。

衣柜得大伙兒一塊兒抬，其余的東西倆人一組。

不大會兒功夫，物件就全給挪過來了。

東西各就各位后，剩下的收拾活兒自然由王小東他們自己搞定。

兩個多鐘頭，家里物件就搬利索了。

回到大院，這邊也是熱火朝天，滿眼望去盡是大白菜，家家戶戶齊動手。

大伙兒晾著白菜，好一副繁忙景象。

和前些年比，今年終于是找回了往昔的熱鬧勁。

冬儲大白菜一上市，就意味著冬天的腳步近了。

年關(guān)也不遠(yuǎn)了。

王小北忙了一天，看見張美英在廚房里忙前忙后，心里不由得感慨起來。

今年，將是意義非凡的一年。

因?yàn)?，這將是接下來十幾年中，最后一個能正常過的年。

從明年起，過年就不放假了，這情況要持續(xù)到改放后。

同理，廟會也是最后一次了。

“親家?！?/p>

正思索間，門外傳來蕭父爽朗的笑聲。

王家和在院子里歇著，見蕭父蕭母二人過來，便笑著遞上煙，寒暄了幾句。

今天搬家，二老肯定得來串門。

他們早有準(zhǔn)備。

“親家，來啦?？欤堖M(jìn)屋坐。”

蕭父提著帶來的東西，帶著老伴兒往屋里走。

“叔叔，阿姨?！?/p>

王小北幾個年輕人笑著問候。

“哎，都好?！?/p>

蕭父笑著應(yīng)了一聲，接著滿臉堆笑。

“今天小東和媛媛進(jìn)新房，暖房總得有東西。他們在哪？我給送過去，還沒去過他們那兒呢。”

東西還挺豐富的。

網(wǎng)兜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

王家和心里暗暗嘀咕了兩句，嘴上卻說：“他們還在那邊整理雜物，估計(jì)也快來了。”

說完，轉(zhuǎn)頭對小菊吩咐：“小菊，你帶著叔叔阿姨到大哥那去，一會兒就吃飯了?！?/p>

小菊笑瞇瞇地應(yīng)道：“好嘞。叔叔阿姨，我?guī)ьI(lǐng)你去。姐，你也一起來?！?/p>

這話自然是沖著冬秀說的。

于是眾人往外走去。

等一行人離開一陣，張美英有點(diǎn)不樂意了。

“知道是個小子，就跑得這么勤，之前也沒見他們這么積極呀?！?/p>

王家和聽見了，回頭勸解：“好了，別說了，畢竟之前就答應(yīng)了?！?/p>

王小北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孩子注定不能姓蕭。

不過，此刻他還不能明說。

就算將來王家和兌現(xiàn)承諾，蕭家也不敢接受。

“小北，有你的信?！?/p>

雷飛揚(yáng)在門外朝里頭喊了一嗓子。

“來啦?！?/p>

王小北應(yīng)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胡同口，只見一名郵遞員正站在那里。

“王小北？”

“是?！?/p>

“有你的信。”

王小北接過信，向郵遞員道謝，等那人走遠(yuǎn)了才拆信封。

信封上寫著“王向陽”。

是狗娃寄來的信。

這小子自從被他送去當(dāng)兵后，隔三差五就會來封信。

拆開一看。

幾年下來，這家伙的字跡變得工整多了，跟早先那雞爪似的字簡直是云泥之別。

讀完信，他額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信中提到了狗娃最新的狀況，說是升了排長。

可字里行間，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消沉。

大致意思是狗娃要隨部隊(duì)往南邊去，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當(dāng)年鴨綠江畔的慘烈，大家心知肚明。

而狗娃爺爺去世后，身邊沒個親朋好友，出發(fā)前能寫信的，也就只剩下他了。

信里還念念不忘地扯起了陳年舊事。

王小北將信疊好，心里能感受到狗娃深深的擔(dān)憂。

萬一狗娃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心里準(zhǔn)得后悔。

因?yàn)樽尮吠迏④姷闹饕馐撬龅摹?/p>

現(xiàn)在回味起來，對錯難辨。

他坐在那兒，往事歷歷在目。

這次行動比不上鴨綠江那會兒浩蕩，犧牲的戰(zhàn)士應(yīng)該也少些。

狗娃早先守著海島，算是在海軍的行列里混過。

估計(jì)這回也是隨海軍出任務(wù)。

心里雖忐忑，可估摸著風(fēng)險(xiǎn)不大。

踏進(jìn)家門，心思還在飄。

“誰寄的？”

王家和抽著煙，見他進(jìn)來，好奇地搭了句話。

“狗娃的?！?/p>

狗娃來信，家里人早就清楚。

打小就熟悉，說是看著長大的也不過分。

王家和沒多說語，頷了頷首：“都好幾年了吧？他如今咋樣了？”

“嗯，第六年了，眼下是排長了。”

“嘿，出息了嘛?！?/p>

王家和一愣，隨即笑開：“以前那小鼻涕蟲，現(xiàn)今排長都當(dāng)上了?！?/p>

轉(zhuǎn)頭瞅瞅小西：“你小子要不是學(xué)習(xí)上來，有望考大學(xué)，我早找你大伯，把你送部隊(duì)去了?！?/p>

小西咧嘴一笑：“眼下部隊(duì)都到學(xué)校招人，我不如也去湊個熱鬧，將來當(dāng)個大元帥給你看看?！?/p>

這話逗得王家和直翻白眼。

王小北在一旁打趣：“小西這會兒去當(dāng)兵也不錯，明年初讓他試試得了。”

話里帶著幾分玩笑意味。

部隊(duì)因和平縮編了一陣，最近又開始招新。

初中、高中都有部隊(duì)來招生。

還真吸引了不少人。

小西要能去部隊(duì)，鍛煉鍛煉，往后也不必下鄉(xiāng)了。

不過，這麻煩對他而言，不過小菜一碟。

倆人聽了這話，也跟著笑，沒往心里去。

參軍雖好，但對尋常人家，上大學(xué)才是前途無量。

正說著，小菊跟冬秀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進(jìn)門。

王家和瞅了瞅：“你哥他們呢？不是說飯好了，叫他們來嗎？”

“馬上過來?！?/p>

小菊答了一句，嘴里還咕噥：“爸，嫂子爸媽已經(jīng)給小侄子起好名了。蕭家三代按凱字排，叫蕭凱逸，聽著就文氣吧？”

這話一出，王家和眉頭鎖緊。

孩子還沒落地呢。

名字倒先起好了，他哪能開心？

“看吧，我就說爸心里不得勁兒。”

小菊嬉笑著打趣。

瞅見王家和瞪了她一眼，她趕緊轉(zhuǎn)了話題：“二哥，我們趕緊去店里把床拉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