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新華城的大都督府門前，出現(xiàn)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景象。
以致仕大儒，曾官至太傅，門生遍布天下的鄭玄為首。
數(shù)十名在士林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身著最隆重的儒服，面容肅穆，手捧著一卷厚厚的萬言書，一步一步，走到了王府門前的石獅子下。
在他們身后，是近千名聞訊趕來的讀書人。
他們席地而坐，靜默無聲，籠罩在整個王府上空。
鄭玄，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須發(fā)皆白，但腰桿挺得筆直，眼中帶著一種為道統(tǒng)而死的決絕。
他雖然早已不問政事，但江澈的全民公學之策。
在他看來，已經(jīng)觸及了儒家傳承的根本。
“我等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鄭玄的聲音蒼老而洪亮，響徹廣場。
“今日，我等便是要為往圣，繼那即將斷絕的學問！”
“請王爺，收回成命！”
“請王爺，收回成命！”
更遠處，那近千名學子，亦隨之山呼，聲勢浩大，仿佛要將這天都給掀翻。
府門前的親衛(wèi)們，手按刀柄，面色緊張。
他們見過千軍萬馬的沖鋒，卻從未見過這等以禮為兵，以勢壓人的陣仗。
府內(nèi)，莫青快步走到正在書房內(nèi)批閱公文的江澈身邊，低聲道。
“王爺，鄭玄帶著人堵在門口了，聲勢浩大，您看……”
江澈頭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問道：“馬遠那邊，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莫青一愣，隨即答道：“回王爺，國債認購的款項已全數(shù)入庫，并按照您的吩咐，全部鑄成了新版的新華幣。”
“啟明學堂的工地，工匠們?nèi)嗟?，通宵勞作，地基已?jīng)完工了?！?/p>
“格物院那邊也傳話來，說新教材的雕版樣品，今早卯時便已完工?！?/p>
“好?！苯哼@才放下手中的筆，緩緩站起身，臉上沒有絲毫怒意，反而帶著一絲平靜的微笑，“既然客人都來了，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走，我們?nèi)@些‘為往圣繼絕學’的大儒們?！?/p>
當江澈的身影出現(xiàn)在王府門口時。
原本喧鬧的廣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年輕的統(tǒng)治者身上。
鄭玄上前一步，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一閃。
他將手中那卷匯集了千人聯(lián)名的萬言書高高舉起，沉聲道。
“老臣鄭玄，參見王爺！此乃南華夏洲千名士子之心聲，萬民之意愿！”
“懇請王爺過目，懸崖勒馬，收回那全民公學與國債發(fā)行之策！”
“此二策，前者亂綱常，毀人倫；后者寅吃卯糧，乃亡國之兆??！”
“鄭公言重了?！?/p>
江澈微笑著，卻并沒有去接那份萬言書，反而對著鄭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外面風大，諸位老先生都是我華夏的瑰寶，若是在我府前吹壞了身子，是本王的罪過?！?/p>
“來人，備車，請諸位老先生隨我走一趟?！?/p>
鄭玄等人愣住了。
他們預想過江澈的雷霆震怒。
預想過江澈的敷衍了事。
甚至預想過江澈會直接派兵驅趕。
可唯獨沒有想到，江澈會是這般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熱情的反應。
“王爺……這是何意？”
一名大儒疑惑地問道。
“諸位引經(jīng)據(jù)典，說的都是書本上的道理。但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p>
江澈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今日，我便帶諸位去看看，我江澈所要走的，究竟是一條什么樣的道！”
他沒有給眾人拒絕的機會。
親衛(wèi)們已經(jīng)請著這些大儒們，上了一排早已備好的馬車。
鄭玄等人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跟著江澈一同前往。
他們倒想看看，這位年輕的王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馬車沒有駛向朝堂，也沒有去任何衙門。
而是直接駛向了新華城中一處守備最為森嚴的建筑。
王家內(nèi)庫。
這是獨立于戶部國庫之外，直屬于江澈本人的金庫。
當那兩扇厚重的精鋼大門。
在十數(shù)名親衛(wèi)的合力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緩緩打開時。
車上的大儒們，包括鄭玄在內(nèi)，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沒有想象中的金銀珠寶，沒有成箱的古玩字畫。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座山。
一座由嶄新的，閃爍著銀色光輝的圓形錢幣堆積而成的，真真正正的錢山！
這些錢幣大小統(tǒng)一，規(guī)格一致，上面印著精美的龍紋。
“這……這是……”
一名大儒指著那座錢山，手指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第一期遠征建設國債所募集而來的一千二百萬兩新華幣?！?/p>
江澈的聲音，在寂靜的府庫中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鄭尚書說國庫空虛，無錢辦事?！?/p>
“可他不知道，民間的財富，如同一片汪洋大海，我不過是開了條渠，引了些水過來罷了?！?/p>
他走到錢山前，隨手抓起一把新華幣，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滑落，發(fā)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
“鄭公，您說我寅吃卯糧，是亡國之兆？”
江澈轉過身，看著面色慘白的鄭玄。
“可如今，錢在這里。我用這些錢，去建學堂，去造機器，去研發(fā)更強的武器。等遠征的艦隊歸來，等工業(yè)的產(chǎn)出翻倍，我將連本帶利地還給信任我的子民。請問，這利國利民之舉，如何就成了亡國之兆？”
鄭玄嘴唇嚅動，他想反駁，想說商賈逐利，非為國也，想說此乃空中樓閣，萬一敗了，便是信用破產(chǎn)，天下大亂。
但看著眼前那座仿佛能壓垮人精神的錢山。
他那些引經(jīng)據(jù)典的道理，顯得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因為江澈說道，也做到了。
“走吧，我們?nèi)ハ乱粋€地方。”
江澈沒有給他們太多消化震撼的時間，便轉身走出了府庫。
失魂落魄的眾大儒，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親衛(wèi)們請回了馬車。
這一次，車隊的目的地，是城東。
馬車停下時，一股混雜著泥土氣息與木料香味的熱浪。
裹挾著震天的號子聲與錘打聲，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