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之大,根本救無可救,漸漸的將所有人都逼至莊子外邊,每個人都狼狽不堪,看著燃燒著的莊子有人在哭,有人發(fā)呆,有人六神無主念念有詞。
眼睜睜的看著大火燒無可燒,逐漸小了下來。
到天亮?xí)r,偶有小火苗還在跳動,偌大個莊子只剩下殘垣斷壁。
二十多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們還活著,可主子死了,管事的也死了,就好像挑著人要命似的,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要面對什么,說不定就得賠命。
可這么大動靜,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護(hù)院頭領(lǐng)去城門守著,待城門一開就往吳家報信。
吳家兩代人都來了。
蘭燼看著吳相如,被他面上悲傷眼睛帶笑的模樣惡心得想吐。
出身如他們,婚事就是一樁買賣,這是他們享盡榮華富貴必須要為家族付出的代價。
你吳相如哪怕是為了于嬌嬌竭力反抗過,用命去拼過,最后屈服,她都會高看他的愛情一眼。
可他沒有,他只是做了做樣子就好像對自已,也對于嬌嬌有了交待,然后接下這樁婚事,對家族有了交待,待陳珊生下孩子,娶于嬌嬌進(jìn)門,對自已的愛情也有了交待。
那,陳珊呢?
他便是覺得對不起陳珊,曾經(jīng)對陳珊好過,也給足她原配妻子的體面和尊重,她都不會這么厭惡。
可從始至終,陳珊在他那里好像只有一個名字:陳家女。
蘭燼垂下視線,不去看那一家三口的表演,可耳朵不能捂,一聲聲‘珊珊’,一聲聲‘兒媳婦’如泣如訴般落入耳中,那哽咽的語調(diào),像極了有感情的人。
主子來了,就有主心骨了。
吳相如親自帶著人抬出來三具尸首,對著其中一具哭得肝腸寸斷。
吳夫人抹著本就不存在的眼淚,吳岱一臉黯然長長的嘆息,這一家三口,讓一句話變得具象化: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蘭燼暗暗戳了戳秦大夫的后背。
真是個百無禁忌的姑娘家,秦大夫看她一眼,朝吳岱走去。
吳岱看到他挺客氣:“秦大夫,連累你了?!?/p>
“身為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鼻卮蠓蚬傲斯笆郑骸白蛉胀黹g老夫就確定了,少夫人只是身子弱,再加上一時氣極攻心身體扛不住,身體才會有那樣一些表現(xiàn),并非時疫?!?/p>
吳岱自然是從護(hù)院那里就得知了此事,所以來時沒有捂面,不過此時仍然裝出一副激動的神情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總算不用擔(dān)心時疫在我們江陵府傳開了。”
秦大夫活了這一大把歲數(shù),卻也覺得這一家子面目可憎的很,借機(jī)便道:“我們師徒出來有兩天了,如今少夫人這里也沒有我們使得上力的地方,不知是否能回醫(yī)館了?!?/p>
吳岱不想放人,這些人全都放在自已眼皮子底下才最好,可稍一想,他就點(diǎn)了頭。
秦大夫在江陵府名氣不小,而且素有德名,在陳珊這事沒有被人疑上之前,沒必要沾了他的血帶來其他變數(shù)。
“這事說到底是我們吳家對不住秦大夫,回頭會讓管事奉上十倍診金?!?/p>
秦大夫也不拒絕,他的藥箱都被燒了,這銀子他掙得心安理得。
吳家特意派了馬車送兩人回城,蘭燼將窗簾打了起來,一路都看著外邊。
秦大夫不覺得她是在看風(fēng)景,十月中旬的江陵府,已經(jīng)無景可看了。
馬車停下來排隊進(jìn)城的時候,秦大夫問:“看到什么了?”
“流民比前日我們出城時多了許多。”
“有辦法嗎?”
蘭燼看了眼秦大夫,放下窗簾笑道:“這是我該想的事嗎?”
確實(shí)不是,秦大夫也覺得好笑,大概是她這幾日行事讓他有了這種錯覺,就好像,她來江陵府伸張正義來了。
隔墻有耳,兩人不再說話。
馬車在秦氏醫(yī)館前停下,車夫沒有多做停留就揮鞭離開。
開門進(jìn)屋,藥香味撲面而來。
蘭燼不喜歡喝藥,但還挺喜歡這藥香。
待秦大夫落座,蘭燼彎腰行禮,道:“這幾日害您擔(dān)驚受怕,您放心,這事于您來說至此就結(jié)束了,后續(xù)不會再和您扯上關(guān)系。”
“我想讓我女兒和外孫在外多待一段時日再回來。”
“她想待多久都可以,并且絕對安全。”
秦大夫點(diǎn)點(diǎn)頭,那他就放心了。
“若你還有其他想提的,都可以說。”
“不必,這幾日老夫同樣受益匪淺?!鼻卮蠓蚩粗Φ么群停骸拔椰F(xiàn)在相信,你真是彩霞東家的東家了,行事非常利落漂亮,和彩霞東家行事有些像?!?/p>
蘭燼也不說彩霞就是她練出來的,笑了笑,道:“秦大夫醫(yī)者仁心,讓人佩服,有您是江陵府的福氣。杜衡這個人要消失了,若吳家問起,就說這次受了些驚嚇,才知道行醫(yī)會這么危險,回老家成親去了,今后不會再來。若他們還存疑,你就把這個地址給他們,隨他們?nèi)ゲ椋抢镆呀?jīng)套好了身份?!?/p>
蘭燼上前提筆寫了個地址,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踏實(shí)的,有跡可尋的,誰也查不出什么來。
秦大夫接過收好。
蘭燼回頭喊了一聲:“明澈。”
明澈應(yīng)聲進(jìn)來,將一個小包裹遞過來。
蘭燼將之放到桌子上:“些許謝禮,請秦大夫笑納?!?/p>
秦大夫聽著那聲音也猜到了這是一包銀子:“太客氣了,都是我能做的事,不為難?!?/p>
“能做是一回事,陪我冒險是另一回事。”蘭燼再次一禮:“就此別過,您保重身體?!?/p>
秦大夫伸手相請,起身將人送至門外。
經(jīng)歷一輩子的風(fēng)浪,但這一回,最痛快。
雖然做的事不那么合規(guī)矩,可知道了秘辛,收拾了惡人,救走了好人,如做夢般和一個翻手云覆手雨的人行俠仗義了一回。
哪怕不能為外人道,放在心里也足夠他細(xì)細(xì)品味一輩子。
邁過門檻,秦大夫瞇起眼睛抬頭看去,今天這天就比昨天好,說不定不要多久,江陵府的天也要變了。
不過,只要今天的天比昨天的天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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