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玄又瀾露出的手腕傷口處,皮肉翻卷,顏色暗沉發(fā)黑,邊緣看起來仿佛被什么東西從內(nèi)部啃咬、撕裂了。
雖然也是個貫穿傷,但那創(chuàng)面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干凈利落的箭矢所傷。
反而更像是某種劇毒之物爆體而出,或者被腐蝕性極強的毒蟲噬咬穿透后留下的痕跡。
隨行醫(yī)官仔細查驗著傷口,眉頭緊鎖,喃喃道:“這傷口好生古怪,確實不似尋常刀劍之傷,倒像被什么從內(nèi)部撕裂肌理所致……”
他抬頭看向賀戊,語氣滿是凝重。
“賀大人,看這傷勢,蜀醫(yī)官所言恐怕非虛。殿下體內(nèi)蠱毒沖突之猛烈,遠超想象,竟能造成如此破壞?!?/p>
蜀蒲岑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隨即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一定是永安王的人做的手腳。
他立刻反應(yīng)過來,順著桿子就往上爬,帶著哭腔補充道:“是啊賀大人,您現(xiàn)在也看到了殿下的傷口,可以想象當(dāng)初蠱毒發(fā)作時,殿下那痛不欲生的模樣?!?/p>
他一邊抹眼淚一邊感慨:“殿下實在是太慘了,屬下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賀戊看著那猙獰詭異的傷口,聽到他們倆都這么說,心中的疑慮被打消了大半。
他臉色鐵青,不再糾結(jié)于傷口的具體成因,看向了蜀蒲岑。
“那太子殿下什么時候能蘇醒?”
危機暫時解除,蜀蒲岑暗暗松了口氣,趕忙敷衍道:
“太子殿下每次醒來的時間都不固定。賀大人,既然您親自來了,又有隨行醫(yī)官在側(cè),不如還是將太子殿下移至四方館靜養(yǎng)吧?”
說到這,他壓低了聲音,東張西望,像是生怕被外人聽到。
“畢竟這永安王府始終是不夠安全,您和護衛(wèi)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王府里。還是把殿下帶去四方館最為穩(wěn)妥?!?/p>
他說得情真意切,但賀戊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他看了一眼床上氣息奄奄的玄又瀾,沉聲道:“不可,太子殿下如今傷勢沉重,蠱毒纏身,最忌顛簸挪動?!?/p>
“從王府到四方館,路途雖不遠,但難免車馬勞頓,若因此引得殿下體內(nèi)蠱毒再次發(fā)作,后果不堪設(shè)想?!?/p>
臨行前,陛下曾囑咐過他。
若太子尚有余力回天,不惜代價帶他回去。
若太子已廢,那便要讓他的死為南穹換來最大的利益。
如今看來,太子殿下雙目已毀,四肢俱殘,體內(nèi)蠱毒更是瀕臨崩潰,即便強行帶回,也不過是個茍延殘喘的廢人。
一個活著的廢人太子,價值遠不如一個死在敵國皇子手中的太子。
既然如此……
賀戊的目光再次掃過奄奄一息的玄又瀾,做出了決定。
就讓玄又瀾繼續(xù)留在永安王府。
只要他最終“傷重不治”死在這里,那么,無論他之前做了什么,大虞都百口莫辯。
屆時,南穹便能以“太子被害”為由,占據(jù)道義高地。
無論是索要巨額賠償,還是提出苛刻的領(lǐng)土、商貿(mào)條件,甚至是為日后興兵找到一個最完美的借口,都將是順理成章。
不等蜀蒲岑開口,他再一次語重心長道:“眼下沒有什么比穩(wěn)住殿下的傷勢更要緊。就繼續(xù)讓殿下繼續(xù)在此靜養(yǎng),由你與沉醫(yī)官共同看護。待殿下情況稍穩(wěn),能夠經(jīng)受路途之苦時,再議歸期不遲?!?/p>
賀戊的拒絕有理有據(jù),將太子的“安全”和“傷勢”放在首位。
蜀蒲岑想借機把燙手山芋丟出去都不行。
他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卻只能唯唯諾諾地應(yīng)下:“是,小人遵命,必定竭盡全力照顧太子殿下?!?/p>
賀戊帶著人離開后,這屋子里的情況第一時間就傳到了謝翊寧和棠云婋的耳朵里。
“他們不是很想把人帶走么,怎么忽然又把人留下了?”謝翊寧嘀咕了起來。
棠云婋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們不是不想帶,是現(xiàn)在不能帶,也不想帶?!?/p>
她看向謝翊寧,冷靜地分析了起來。
“玄又瀾如今已成廢人,對南穹皇室而言,價值已失。賀戊比我們更清楚,把他這樣抬回去,非但無功,反而可能引來南穹皇帝的遷怒?!?/p>
“但若讓他死在我們大虞,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p>
謝翊寧恍然大悟:“若是玄又瀾死在了大虞,南穹便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說是我們害死了他們的太子。屆時,無論是索要巨額賠償,還是以此為借口挑起邊釁,他們都站在了有理的一方?!?/p>
棠云婋點了點頭:“沒錯,玄又瀾已經(jīng)成了棄子,咱們得防著點,加強王府守衛(wèi)才行?!?/p>
謝翊寧重重點頭,看著棠云婋的眼神滿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和驚嘆。
“婋婋,你也太厲害了吧。我還琢磨他們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呢,你這一說,簡直是醍醐灌頂。”
他湊近了些,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也不知道你這腦子怎么長的,那么聰明,一下就看穿了他們的小把戲?!?/p>
棠云婋被他夸得耳根子微微有些泛紅,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厲害,只是遇上這個事情,我忍不住代入對方的角度去想了一下?!?/p>
“畢竟玄又瀾是一個冷血不講情義的家伙,他的父皇也不會好到哪去,定然是以利益為先?!?/p>
“所以我才會覺得他們把玄又瀾放棄了。”
“若他和王爺一樣,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肯定也想不到這一層?!?/p>
謝翊寧被她這番話說得心頭滾燙,眼底的笑意滿得快要溢出來。
他一把將棠云婋擁入懷中,低頭在她發(fā)間深深一嗅,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愉悅和得意:“還說我整日夸你,瞧瞧,你這張嘴夸起人來,才真是讓人招架不住?!?/p>
他微微拉開一點距離,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不過嘛,嘿嘿,我愛聽。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愛聽。當(dāng)然,更愛……親?!?/p>
說完他不給棠云婋反應(yīng)的機會,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唇。
自打新婚之夜后,兩人鮮少有這么親密的機會。
棠云婋被他吻得頭暈?zāi)垦!?/p>
想起來尚在為太后守孝,他們此舉于理不合,趕忙輕輕推了推他,喘著氣道:
“別鬧了,說正事。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總不能讓南穹人把咱們給算計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