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緊,又驟然松開。
消息還沒送進(jìn)宮?
這怎么可能!謝長離是天子近臣,他遇襲失蹤這樣的大事,天策衛(wèi)副指揮使絕不敢隱瞞不報,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壓下了消息!或者是……這消息本身就有問題!
一個更大膽,也更讓她心跳加速的猜測浮上心頭,謝長離的“失蹤”,很可能連陛下都是知情的!這根本就是君臣聯(lián)手做的一個局!
若是如此,那謝長離的安危,至少短期內(nèi)是無虞的,他是在奉旨失蹤!
這個猜想讓她的心情微微舒暢幾分,只是也只是自家猜測,倒不好跟蘊怡說出她的想法。
送走蘊怡郡主,江泠月獨自在房中踱步。心中的大石雖然落下,但肩上的擔(dān)子卻并未減輕。
謝長離是在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那她這邊的戲就更要演得逼真,不僅要騙過府里的蛀蟲,還要騙過京中所有窺探的眼睛,包括那個躲在暗處的趙宣!
她必須讓所有人都堅信,定國公府的人都以為謝長離失蹤是出事了。
“季夏,”她重新喚人進(jìn)來,“云錦軒那邊,風(fēng)聲繼續(xù)放,甚至可以再‘急切’一些,做出我們急需現(xiàn)銀周轉(zhuǎn)的姿態(tài)。另外,讓咱們的人,透點口風(fēng)出去,就說……我因為憂思過度,胎象不穩(wěn),府中事務(wù)已有些力不從心,正在悄悄變賣一些嫁妝里的古玩首飾,想要托人打聽消息?!?/p>
她要引蛇出洞,更要讓那些覬覦者覺得有機可乘,迫不及待地跳出來。
“孟春,盯緊三房四房,看看她們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苯鲈伦旖枪雌鹨荒ɡ滟幕《?,“既然她們想趁火打劫,那我就給她們這個機會!”
接下來的幾日,定國公府亂象更顯。江泠月憂思過甚以致身體不適,幾乎不再見人,連府中管事回話都時常精神不濟。
云錦軒和四時春欲盤出貨物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看到江泠月身邊的貼身丫鬟悄悄出入當(dāng)鋪和古董行。
三夫人果然坐不住了。她先是借著探病的名義,旁敲側(cè)擊地問及府中產(chǎn)業(yè),被江泠月虛弱地搪塞過去后,她院里的動靜明顯頻繁起來,與那錦繡閣掌柜的往來幾乎不再掩飾。
而四夫人那邊,雖看似平靜,但她派去利通當(dāng)鋪的人,次數(shù)也增多了。
更讓江泠月心中發(fā)冷的是,孟春查到,三夫人身邊那個嬤嬤,又去了一次五皇子府后街的宅子,這次停留的時間更長。
幾乎在同一時間,京中幾個與五皇子走得近的商戶,開始暗中打探云錦軒和四時春的動向。
江泠月?lián)嶂⒙〉男「?,站在窗前,看著庭院中凋零的草木。寒風(fēng)凜冽,她的心卻一片火熱。
謝長離,你在外安心辦你的差事。
家里這些魑魅魍魎,我來替你收拾。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落子。
上輩子,她不會輸。
這輩子,更不會輸。
魚餌都放出去了,江泠月窩在屋子里氣定神閑的處理事務(wù)。
孟春跟季夏在一旁幫著理事,大小賬冊一一核對。
秦氏既擔(dān)心兒子的安危,又掛著江泠月,生怕她經(jīng)不起打擊,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出一點差錯,故而隔三差五就親自過來看看才能放心。
秦氏這般往來,落在外人眼中,好像是江泠月真的十分虛弱的架勢,傳言又真了幾分。
這日,三夫人與四夫人聯(lián)袂而來,身后還跟著幾位頗有分量的謝家族老。三夫人臉上早已沒了往日的憂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志在必得的倨傲。
四夫人跟在她身后,眼神有些閃爍,但終究沒有退縮。
“侄媳婦,你身子不好,本不該來打擾你?!比蛉艘贿M(jìn)門,便擺出了長輩的架勢,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但府里如今的情況你也清楚,長離下落不明,二哥在外奔波,你一個雙身子的人實在難以支撐。
我們思來想去,為了國公府的將來,也為了各房能安穩(wěn)度日,不如……趁此機會,請族老們做個見證,將家分了吧?!?/p>
秦氏被請到正廳,正聽到這話,聞言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三夫人怒道:“老三家的!長離生死未卜,你就急著分家?你還是不是人!”
三夫人面皮一緊,隨即冷笑道:“二嫂,話不能這么說。長離若是能回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扇f一……我們總得為各房的子孫后代打算。如今府里亂成這樣,產(chǎn)業(yè)凋零,再不厘清,難道要大家一起喝西北風(fēng)嗎?”
幾位族老也紛紛開口,言語間多是贊同分家,認(rèn)為這樣才能保住各房元氣。
江泠月由季夏扶著,緩緩站起身。她臉色依舊蒼白,身形看似弱不禁風(fēng),但那雙眼睛卻清亮得驚人,緩緩掃過在場眾人。
“三嬸、四嬸,各位族老,”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分家,是大事。既然要分,那就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轉(zhuǎn)向孟春,輕輕頷首。
孟春會意,立刻帶著幾個粗使婆子,抬進(jìn)來好幾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這是什么?”三夫人蹙眉,心中有了一絲不妙的預(yù)感。
江泠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幾位族老福了一禮,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悲涼與無奈:“諸位族老明鑒,并非泠月不愿分家,實在是……府里公中的賬目,有些難以啟齒之處。既然今日要分,那就請各位一起看看,咱們定國公府的公中,如今到底是個什么光景。”
箱子打開,里面是堆積如山的賬冊。
江泠月拿起最上面幾本,遞給族老:“這是近五年府里的總賬,諸位請看,公中產(chǎn)業(yè),除了祭田、祖宅等不能動的祖產(chǎn),能動用的,不過五間鋪子,一千二百畝田地。而收入……自大伯母掌家期間,賬面便每況愈下。”
她又拿起另一摞:“這是焦氏掌家期間,提前支取鋪面收益、以及一些不明大額支出的明細(xì)。粗略算來,公中因此產(chǎn)生的窟窿,約有五千兩?!?/p>
一位族老翻看著賬冊,眉頭越皺越緊:“竟有如此大的虧空?”
“是?!苯鲈侣曇暨煅?,“之后府中連遭大變,接連幾場喪事,花銷巨大,公中不僅毫無積蓄,還欠下了不少外債。
此事,我當(dāng)初接手管家時,便與三嬸、四嬸商議過,希望能各房暫借銀錢共渡難關(guān),待年底收益到了便還??上А彼抗庥挠牡乜聪蛉蛉撕退姆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