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燕知秋派人拼死送回來的。
那親衛(wèi)渾身是傷,一到府門前便力竭暈了過去,只來得及說出大人遇襲失蹤六個字。
一瞬間,江泠月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若不是季夏和孟春眼疾手快扶住,幾乎要栽倒在地。
“夫人!夫人您怎么樣?”季夏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江泠月死死抓住季夏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她肉里,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她大口喘著氣,腹部傳來一陣細微的抽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孩子!她還有孩子!
“我沒事……”她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把人抬進去,請府醫(yī)!快!”
整個定國公府瞬間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下,秦氏聞訊趕來,看到江泠月蒼白的臉色,也是腳下一軟,強撐著沒有倒下,婆媳二人互相扶持著,才勉強維持住鎮(zhèn)定。
那親衛(wèi)被救醒后,斷斷續(xù)續(xù)說出了經(jīng)過,謝長離在鹽場查探時中了埋伏,對方人手眾多,且早有準備,激戰(zhàn)中大人為掩護他們突圍,引開了大部分敵人,隨后便失去了蹤跡。他們拼命搜尋了兩日,只找到一些打斗的痕跡和點點血跡,人卻杳無音信。
“對方……訓練有素,不像普通匪類……”親衛(wèi)說完,又昏死過去。
府醫(yī)診過脈,說是急火攻心,又受了驚嚇,開了安神的方子。秦氏握著江泠月冰涼的手,淚如雨下:“我的兒……長離他……”
“母親,”江泠月反握住秦氏的手,盡管自己手指也在顫抖,聲音卻異常堅定,“長離不會有事的,他經(jīng)歷過那么多大風大浪,這次也一定能化險為夷。我們現(xiàn)在不能亂,府里上下都看著我們呢?!?/p>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和腹部的隱痛,對聞訊趕來的管家和幾位得力管事沉聲吩咐:“今日之事,嚴禁外傳!若有只言片語泄露出去,唯你們是問!府中一切照舊,各司其職,不得慌亂!”
她又看向燕知秋留下副手:“加派人手,沿著津港通往各地的要道暗查,尤其是水路!活要見人,死……”她頓了一下,咬牙道,“一定要找到大人!”
眾人見她臨危不亂,條理清晰,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領(lǐng)命而去。
秦氏看著兒媳強撐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抹著淚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還有身子,千萬要保重啊?!?/p>
“母親放心,我知道輕重?!苯鲈旅銖娦α诵?,“為了孩子,我也會好好的?!?/p>
安撫好秦氏,將她送回院子休息,江泠月回到自己房中,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季夏和孟春。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她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崩塌,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冷汗浸濕了內(nèi)衫。
她扶著桌子緩緩坐下,手輕輕覆在小腹上,那里是她和謝長離血脈的延續(xù),也是她現(xiàn)在唯一的支撐。
“夫人……”季夏紅著眼眶,遞上一杯參茶。
江泠月接過來,卻沒有喝,她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謝長離的身影,他冷硬的眉眼,他偶爾流露的溫和,他離開前在她額間落下的那個輕吻……
趙宣!一定是趙宣!
他昨日那番話,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早知道謝長離會遇襲!他甚至可能……就是幕后主使!
她不能倒下,絕對不能!謝長離生死未卜,府內(nèi)外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趙宣更是在暗處虎視眈眈。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冷的空氣涌入,讓她混沌的頭腦更加清醒。
謝長離,你一定要活著。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是眼下她能做什么?
如果她是謝長離,會希望自己的妻子做什么?
他去查案遇到危險,消息傳回京城,如果是她,她最希望家宅穩(wěn)定,不要被人有機可趁。
孟春掀起簾子悄悄走了出去,江泠月透過窗子就見她正在跟一個小丫頭說著什么,很快折身走了回來。
不一會兒,海棠色的門簾被掀起,孟春走了進來,微微福身行禮這才開口說道:“少夫人,二老爺親自帶人出京了?!?/p>
江泠月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她立刻對著孟春低聲吩咐幾句,孟春面帶驚訝,但是一句話也沒多問,立刻轉(zhuǎn)身去了。
也許是她想錯了,消息傳回來,是不是謝長離故意放回來的,就是要讓敵人放松警惕?
公爹出京尋兒,必然會引起別人注意,那么國公府就得做出相應的準備。
讓人以為謝長離真的出事了,然后放松警惕……
江泠月的心跳得飛快,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逐漸清晰。謝長離行事向來縝密,就算遇襲,以他的本事和身邊親衛(wèi)的能力,怎么會如此輕易就失蹤,還讓一個重傷的親衛(wèi)拼死回來報信?這消息傳回來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這會不會是謝長離將計就計的一步棋?故意示弱,讓躲在暗處的敵人放松警惕,甚至主動跳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公爹此刻離京,就不僅僅是去尋找兒子,更是做給某些人看的一出戲,定國公府慌了,頂梁柱倒了,只剩下老弱婦孺,不堪一擊。
那么,她這個國公夫人,就該配合著把這出戲唱下去,唱得逼真,唱得讓那些暗中窺伺的人相信,定國公府已經(jīng)亂了陣腳。
想到這里,江泠月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不管猜測是對還是錯,走這一步,不會有錯。
頂多,只是無用而已。
接下來的兩日,定國公府表面上一片愁云慘霧。下人們走路都低著頭,不敢大聲說話。
秦氏配合江泠月的計劃‘病’倒了,在院子里靜養(yǎng)。江泠月則強撐著處理家務,但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眼底帶著明顯的青黑,幾次在議事時都有些精神不濟,全靠參茶吊著精神。
季夏化妝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前來探望時,江泠月恰到好處地流露出脆弱和無助,握著帕子,眼角泛紅,言語間全是對謝長離下落的憂心和對著偌大家業(yè)的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