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沈姝璃再次拉住他。
“兩位副主任住的遠(yuǎn)不遠(yuǎn)?你有他們的電話嗎?打電話通知是最快的!要是沒電話,你騎車去,路上注意安全,最好讓你家里人也分頭去通知,人多速度快,千萬別耽擱了!”
楊干事一拍腦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覺得自己蠢得像頭豬!
他還真就是想著自己一個人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挨家挨戶去敲門的!
他感激又敬畏地看了沈姝璃一眼,重重點(diǎn)頭:“有!我家離郵電局不遠(yuǎn)!我這就去打電話!我這就去!”
話音未落,他便像條泥鰍似的,一頭扎進(jìn)人群,連滾帶爬地朝著樓下沖去,那倉皇的背影里,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沈姝璃看著他消失在樓梯拐角,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她倚著冰冷的墻壁,感受著絲巾下那張因藥物作用而發(fā)燙的臉,心里卻并不輕松。
這個楊干事,看著實(shí)在不像是個精明能干的。
今晚這把賭注,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
夜風(fēng)從樓道破損的窗戶里灌進(jìn)來,帶著幾分涼意,卻吹不散眾人心頭的燥熱與恐慌。
左青鸞一直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都快嵌進(jìn)了掌心,直到楊干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口,她才找到機(jī)會,湊到沈姝璃身邊,聲音發(fā)顫地開口。
“沈妹妹,這……這事能成嗎?萬一……萬一那兩個副主任跟孫大明是一伙的,或者他們膽小怕事不敢管,那咱們可怎么辦???”
她這一問,周圍幾個一直豎著耳朵的女知青也立刻圍了過來,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同樣的慌張與無助。
“是啊,那可是知青辦的主任,咱們斗得過嗎?”
“萬一那姓楊的拿了咱們的話,反過來去跟孫大明的人告密怎么辦?他看著就不太靠譜的樣子啊……”
沈姝璃握了握左青鸞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似乎傳遞過去一絲力量。
她壓低了帽檐,聲音依舊沙啞,卻透著一股奇異的鎮(zhèn)定。
“盡人事,聽天命吧。”
她心里其實(shí)也沒底。
但她總覺得,這福松縣的天,不可能被同一股勢力捂得滴水不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權(quán)力的角逐,就必然有對立的派系。
孫大明這一派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另一派的人若是聞到了血腥味,沒道理不撲上來分食。
就看另一派的人夠不夠狠,牙口夠不夠利,能不能借著這個機(jī)會,將孫大明這棵盤根錯節(jié)的大樹連根拔起!
沈姝璃最大的希望,其實(shí)并不在福松縣內(nèi)。
她更盼著那個看著不甚機(jī)靈的楊干事,能有一點(diǎn)急中生智的靈光,真把這件事捅到市里,甚至是省里去。
只有火從外面燒進(jìn)來,才能將這鐵桶一般的福松縣,燒出一個窟窿。
沈姝璃不知道222號房間里的情況如何了,只能和左青鸞她們一起,繼續(xù)貼著墻根,在鼎沸的人聲中分辨著零星的消息。
*
222號房間里,早已不是鄭文斌他們和孫大明對峙的場面。
不少膽子大的本地百姓已經(jīng)擠了進(jìn)去,將本就不大的空間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人一多,膽氣就壯,原先還只是圍觀,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湊到那兩個赤身裸體、昏迷不醒的男人身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
一個在縣里副食品商店工作的售貨員,眼神最好,他盯著那個被嚇暈過去的李先生看了半天,總覺得眼熟,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想起來了!這不是……這不是咱們縣公安局的李局長嗎?!上個月嚴(yán)打,他還在廣場上做過報(bào)告,我離得近,瞧了他好幾眼呢!”
這一聲驚呼,像是往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啥?公安局的局長?你沒看錯吧?”
“天老爺!還真是李局長!他嘴角那顆痣,我認(rèn)得!他怎么會光著屁股躺在這兒?”
“我的娘啊!公安局長和知青辦主任勾結(jié)在一起,給女知青下藥……這……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人群中,另一個在公社糧站扛活的漢子,也認(rèn)出了地上那個被打得半死的男人,他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指著那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
“那……那個我也認(rèn)識!他是五星公社的錢副主任!我上個月還去他那兒蓋過章!”
“什么?!公社的副主任也在這里頭?!”
“喪盡天良??!一個是管咱們治安的,一個是管百姓生產(chǎn)的,還有一個是管知青的,合著這福松縣,就是他們這群畜生說了算?!”
隨著兩個男人顯赫的身份被揭開,在場所有百姓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們原以為只是撞破了一樁腌臜事,卻沒想到,這腌臜事的背后,竟是福松縣里好幾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佛’!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更洶涌的怒火!
“打死這幫畜生!”
“他們不配當(dāng)官!不配做人!”
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緊接著,無數(shù)只或粗糙、或瘦弱的拳腳,便如雨點(diǎn)般再次落在了那兩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
這一次,比之前鄭文斌他們下手更狠,更沒有顧忌!
這是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怨氣和憤恨,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鄭文斌和譚偉民幾個男知青,被憤怒的人群擠到了墻角。
他們聽著耳邊那些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身份,看著眼前這幾乎失控的場面,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比那些女知青還要慘白。
他們……他們剛剛暴打的,是公安局長和公社副主任?
鄭文斌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先前那股為女知青出頭的血勇之氣,此刻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以為自己捅的只是知青辦這個馬蜂窩,卻沒想到,這馬蜂窩底下,連著的是一整座閻王殿!
譚偉民的臉色也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看了一眼被人群淹沒、生死不知的兩個‘大人物’,又看了一眼被他死死堵住的臥室門,心里那根弦,已經(jīng)繃到了極致。
逃走的那個王先生身份不明,但看孫大明那副諂媚模樣,地位只怕比這兩個更高。
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他們這些小小的知青能善了的了。
就算鄭文斌家里有點(diǎn)背景,也搞不定這么大的簍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