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最深邃的黑暗,濃的像是化不開的墨,浸染了整個世界。
如果這里算是一個世界的話。
放眼望去,除去黑暗之外這處空間之中別無所有。
喪失了天與地的概念,也了無光線,就連自已的存在都難以發(fā)覺。
相較于此處,血紅色的地獄幾乎快要算得上天堂。
至少那里還能看得清東西,至少還能有人陪著說說話。
何仙姑無法形容自已現(xiàn)在的感覺。
時間?
這里似乎并不存在這樣的概念,無法計量,也沒辦法去衡量時間的尺度在這里是否還能通用。
空間?
這里是月之暗面,上下左右東南西北仿佛渾若一體。
她被某種不知名字,更無法逾越的枷鎖禁錮著,動彈不得,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俯首昂首,映入眼簾的都只有漆黑一片,就連自已都看不見。
有時候她一度懷疑,自已是否真實存在。
畢竟如果就連自已都無法確認(rèn)自已的存在,那她到底是活著,還是早就已經(jīng)死了。
剛剛被封印到月之暗面的時候,她還會經(jīng)常產(chǎn)生這種類似的思索。
直到現(xiàn)在,她就連思索存在與否的問題都極為困難。
腦袋里的算力已經(jīng)很難再被調(diào)動起來了,這里似乎同樣具備消磨智慧和力量的能力。
一開始何仙姑還能清醒的認(rèn)知到這一點,現(xiàn)在就連這一點微弱渺小的認(rèn)知也完全被她遺忘了。
她依稀還能記得一點點,那一戰(zhàn)時,周嵐所封印她的那一刻口中的念白。
“月之暗面……”
“不存在于過去或是現(xiàn)在……不對,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在黑暗的磋磨中,她連腦袋中努力想要記住的東西都開始不確信了起來。
這里是由月之惡魔調(diào)用一整個未來的他自已的力量,所獨創(chuàng)的領(lǐng)域。
不同于地獄,卻遠勝于地獄。
如此獨特,亦如此令人絕望。
何仙姑被“天之鎖”束縛著,恒久如此,但所幸,她唯一確定,也唯一記得的事,還有一樣。
一個名字。
哪怕是就連自已都磨滅遺忘了,她也絕不會忘記的一個名字。
咒藍。
在剛剛墮入這里,力量尚且還算充沛之時,何仙姑每分每秒都會努力在腦海中獨自讀秒,以令自已逃避無聊。
而她判斷自已所覺得的“一天”,便是念出咒藍這兩個字,這個名字。
她不確定這是否準(zhǔn)確,但至少不會讓她遺忘掉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p>
但這也間接導(dǎo)致了另外一個結(jié)果。
縱使她已經(jīng)不再嘗試通過讀秒來判斷時間,現(xiàn)在的她,也只會念叨這個名字了。
每一次,當(dāng)她讀出咒藍這個名字之時,也就意味著她所認(rèn)為的一天已經(jīng)過去。
至于念過多少次,咒藍這個名字有多少次從她口中被咀嚼著吐出,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或許其實也不重要。
不知不覺之中,這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刻板行為,一種維持自身的錨點。
深邃的黑暗中,何仙姑極為輕聲的,念出那個名字。
“咒藍……”
她的聲音極低微,從一開始的憤恨,到后來的無力和怨嘆,再到現(xiàn)在的一板一眼,了無情緒。
她的語氣見證著她的變化,和這令人快要發(fā)瘋卻不能的經(jīng)歷。
“多少次了?”何仙姑問自已。
“算了,不重要?!焙蜗晒没卮鹱砸选?/p>
在這月之暗面,沒有什么是重要的,虛無侵蝕了一切。
但這一次,當(dāng)她念出這個口中念過無數(shù)次的名字時,一絲變化,卻在悄然發(fā)生。
一縷極輕微的光,緩緩?fù)噶诉M來。
像是塵封許久的房間,開了門,一道外界的陽光借著縫隙落了進來。
只有那么一束,但卻無比奪目,令人心生潮涌。
僅僅只是一道光而已。
但鎖鏈卻突然嘩嘩作響,何仙姑嬌俏的臉上狀若癲狂。
她想要掙脫束縛卻不能,只能眼巴巴的努力翹著腦袋,拼命地,只想能把目光多送些進那道光里。
光束自上而下,在漆黑中無比顯眼。
“你是誰?是來救我的嘛!我是何……”何仙姑竭盡全力的吶喊。
“咒藍,你剛剛喊的那個名字?!甭曇羧缡堑?。
“看來你的力量的磨損的確很嚴(yán)重,就連我的氣息都分辨不出來了?!敝軑箛@了一聲。
他耗費了一整個未來的自已的力量,只為了鎮(zhèn)壓和封印何仙姑,磨損之能遠超過去的地獄中的惡魔。
“咒藍……咒藍?咒藍!”何仙姑咬著舌頭,“我記得你,惡魔,惡魔!”
光束里傳來一陣輕輕的鼓掌聲。
“很好,看來還沒有完全變成無意識的廢人。”
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傳來何仙姑憤恨的言語:“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然后再讓你放我離開……”
“……看起來確實是有點傻了?!?/p>
光束慢慢黯淡,像是漸輕的腳步聲。
何仙姑著急了!
她害怕了,如果能夠選擇,她寧愿自已待在地獄,她知道那里是個什么情況,至少比這里好上一萬倍!
顧不得仙人臉面,桀驁不馴也早已經(jīng)在黑暗中被一點一點的磨滅,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微,變得哀怨。
“求,求求你……”
“求我什么?”光芒的收攏短暫凝滯。
“至少褪去我的枷鎖,咒藍……”何仙姑哀嘆著,語氣又在下一秒忽然變得急切起來。
“或者殺了我,摧毀我,毀滅我的意識我的靈魂!”
話落,黑暗中只余沉默。
夾雜著一絲極低微的,分不清是怨恨還是啜泣,亦或者是作為生命體最本能的嗚咽聲響。
“看來仙子在我的領(lǐng)域里又有了新的領(lǐng)悟?!敝軑沟穆曇魝鱽?。
“但是,很可惜,我只是來探望探望仙子而已?!?/p>
“……”
“不過,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令你擺脫這份苦難。”周嵐輕聲道。
“什么辦法!”何仙姑仿佛遇見了救贖般,無比急切的接住了周嵐的話。
“你想聽?我便說與你聽?!惫饷鱽碇軑沟男β?,和一段迷蒙的話音。
當(dāng)那段話落入何仙姑耳中,即便痛恨所受折磨如她,渴望解脫如她,也不由得沉默了。
“我理解仙子的猶豫,此事涉及到根本,只有仙子本人能夠決定,在這里你有足夠多的時間去思索,我相信你應(yīng)該不會忘?!?/p>
“月之暗面是我的領(lǐng)域,你的每一句話,我都能知曉?!?/p>
“……最近多憂多碌,靜候仙子的回答。”
一聲輕嘆之中,光芒徹底隱去。
獨留何仙姑。
在黑暗中靜默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