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痛中,夢境終于發(fā)生變化,像是陷入了一場時空穿梭。
錐心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因為懷孕帶來的歡呼雀躍。
阮棠伸手摸著自已隆起的肚子。
想起來了……
那個午后,她因為嗜睡嘔吐去了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告訴她已經(jīng)懷孕兩個多月。
冷璟幾乎是立刻從國外飛回來,風(fēng)塵仆仆的沖到醫(yī)院。
他單膝跪在阮棠的面前,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冷小王,你哭什么呀,我們要當(dāng)爸爸媽媽了,你不高興嗎?”
她記得當(dāng)時自已心里滿是甜蜜的無奈,覺得他傻氣得可愛。
然而,夢中的冷璟抬起頭,淚眼模糊,卻不是因為喜悅。
他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巨大的恐慌和心疼。
冷璟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已臉上,聲音哽咽得幾乎破碎:
“我害怕,小軟糖?!?/p>
“懷孕太辛苦,生孩子太痛,我舍不得你受一點罪……”
夢境在此刻蒙上了一層灰紗,喜悅漸漸被一種不安的預(yù)感和鈍痛取代。
時光飛速流轉(zhuǎn),場景切換到了產(chǎn)房。
刺眼的無影燈,消毒水氣味變得濃重刺鼻。
劇烈的宮縮陣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緊緊攥著冷璟的手,指甲掐進了他的皮肉里,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只是蒼白著臉,一遍遍在她耳邊說著我在。
然后,一切開始變得混亂。
醫(yī)生的聲音變得急促,護士的腳步變得匆忙。儀器發(fā)出令人心慌的嘀嘀聲。
她感覺到體溫在流失,力氣在飛速抽離,視野開始模糊……
她聽見冷璟的聲音變了調(diào),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懼:
“醫(yī)生!她怎么了?!血……為什么這么多血?!”
“產(chǎn)婦大出血!準(zhǔn)備搶救!”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夢中的阮棠,也讓沉睡中的她身體劇烈地一顫。
“冷……冷璟……”
她無意識地呢喃,額頭上滲出冷汗。
想起來了,她又想起來了更多。
當(dāng)年生宸宸,她切實的從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
難怪……
難怪冷璟聽見宸宸說想要妹妹的時候臉色那么難看。
原來,那份深植于他心底的恐懼,遠(yuǎn)比她想象的要深刻得多。
夢境與現(xiàn)實交織,那瀕死的冰冷感和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再次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但緊接著,包裹著她的溫暖懷抱和耳邊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又將她牢牢地錨定在安全港灣。
她緩緩睜開眼,對上冷璟擔(dān)憂的目光。
“做噩夢了?剛剛一直在喊我的名字?!?/p>
阮棠點點頭,只有又搖了搖。
“是夢見了很多之前的事情?!?/p>
她聲音微啞,帶著夢魘初醒的恍惚和一絲了然的酸楚,“我都想起來,生宸宸的時候?!?/p>
她停頓了一下,抬手輕輕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你是不是一直很害怕?”
冷璟捉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仿佛這樣才能確認(rèn)她的存在。
他沒有否認(rèn),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得近乎沙?。骸班拧!?/p>
一個字,重若千鈞。
包含了太多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心動魄和徹骨恐懼。
他永遠(yuǎn)忘不了產(chǎn)房里那刺目的血紅,忘不了她瞬間蒼白如紙的臉,忘不了儀器刺耳的警報聲,更忘不了那幾乎將他靈魂都凍結(jié)的恐懼。
他害怕失去她。
那種恐懼,經(jīng)歷一次,就足以烙印在骨髓里。
所以當(dāng)兒子天真地說想要妹妹時,封存起來的恐怖記憶瞬間破土而出,讓他幾乎失控。
阮棠的心像是被泡在溫?zé)岬乃崴?,又漲又疼。她終于完全理解了他當(dāng)時過激的反應(yīng)。
不愛孩子,而是太愛她。
愛到無法承受哪怕萬分之一可能失去她的風(fēng)險。
“對不起啊。”
她鼻子一酸,不是因為自已做錯了什么,而是為他獨自承受了這么多年的心理陰影而感到心疼,“讓你擔(dān)心了那么久。”
“傻瓜?!崩洵Z將她更深地按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悶悶的,“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那么大的罪。”
阮棠在他懷里用力搖頭:“不是你的錯?!?/p>
那是每個母親都可能面臨的坎,只是她恰好走得格外驚險。
她抬起頭,看著他依舊緊繃的下頜線,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
“不過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活蹦亂跳的,還能氣你呢!”
冷璟低頭看著她強裝輕松的笑臉,眼底的陰霾終于被驅(qū)散了一些,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嗯,好好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