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推開。
四面白墻,燈光亮得刺眼。
薛一一背對門,像一只煮熟的小蝦米,卷曲在床上。
施璟走過去,拽一下薛一一的胳膊,將她拽平躺。
薛一一臉色慘白,一頭冷汗,唇瓣干裂。
她無力地掀開眼皮,又因為刺眼的燈光,抬手擋住。
她撐著床起身,手臂都在顫抖。
然后,睜開眼睛,靠意志力撐著,才能直直地盯著施璟,表現(xiàn)得不那么弱。
施璟睨著那張寫滿‘對峙’的小臉,埋身,微瞇眼睛:“不吃不喝,你以為你還有命撐多久?”
薛一一虛弱道:“我能活多久,不是你決定嗎?”
施璟臉部肌肉繃緊,哼笑一聲:“是真不怕死?”
薛一一決然道:“不怕?!?/p>
施璟怒急攻心,一把掐住薛一一的小臉:“可惜了,我偏不讓你死?!?/p>
施璟將手上小臉?biāo)﹂_。
薛一一跌倒在床上,她難受地捂一下胸口,又把手拿開,緩慢地背過身去,躺下。
恢復(fù)‘小蝦米’形狀。
施璟閉了閉眼睛,胸口起伏兩道,轉(zhuǎn)身摸出手機(jī):“別弄吃的了,叫醫(yī)生過來?!?/p>
薛一一斷食斷水兩天,現(xiàn)在虛弱地發(fā)熱發(fā)汗。
體溫已經(jīng)38.8。
醫(yī)生給打了退燒針,簡單包扎手腕后,掛上營養(yǎng)液。
整個過程,薛一一很配合,如可以被任意擺弄的布娃娃。
六個小時后。
摩西打來電話,報告JSJ那邊的最新情況。
通過U盤儲存器的追蹤定位,布置圍剿,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面控制局面。
摩西:“二爺,康元嘉在最后,吞槍自殺了?!?/p>
對于這個消息,施璟微微皺眉,接著,吩咐盡快審問其余人。
那邊局面控制了,就只剩薛一一這邊了。
施璟拿著監(jiān)聽解析,去地下審問室。
薛一一躺在床上,還在掛水。
一只手掉在床邊,連接輸液管,一只手揪住心口衣服。
手腕圈著白色紗布,顯得纖細(xì)無比。
小臉依舊慘白,五官難受地皺巴著。
營養(yǎng)液輸了幾個小時,可人看上去并沒有好一些。
施璟站在床邊,看著薛一一,眉心不自覺就豎起折痕。
喉結(jié)滾了滾,用紙張拍一下薛一一的額頭。
把人叫醒。
薛一一睜開眼睛,又難受地閉上。
這間屋子顏色單一,燈光刺眼,里面的人不分晝夜。
壓抑和難受,同時存在于生理和心理上。
薛一一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
助聽器和紙張同時落在床上。
薛一一看一眼施璟。
施璟已經(jīng)背過身去。
薛一一思索一下,戴上助聽器,聽見聲音。
是兩個男人的純英文對話。
其中一方,是康元嘉。
想來,是監(jiān)聽回播。
陌生男人英文問:【東西確定嗎?】
康元嘉英文回答:【當(dāng)然?!?/p>
康元嘉:【這應(yīng)該是防止拷貝的透明加密技術(shù),只要解密,就能拿到中安保在全球各地的所有秘密武裝信息,到時候,不止是JSJ……】
陌生男人大笑:【康先生,合作愉快?!?/p>
第一段監(jiān)聽解析到這里結(jié)束。
薛一一后知后覺撿起床上紙張,是對應(yīng)的文字解析。
還有第二段。
陌生男人大發(fā)雷霆:【里面一堆亂碼!你耍我?!】
康元嘉:【不可能!】
陌生男人:【你自己看!】
康元嘉:【一定是你們自己解密失敗,破壞了信息?!?/p>
陌生男人:【康先生,到底是你耍我,還是別人耍你?】
康元嘉:【不可能!施家殺了她全家,她被施璟抓回去了,現(xiàn)在唯一的報仇希望就是我,她不可能騙我!】
陌生男人:【有沒有可能,她發(fā)現(xiàn)你在騙她,發(fā)現(xiàn)施家不是她的仇人?】
康元嘉不置信:【她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可能發(fā)現(xiàn)……】
耳朵里,聲音結(jié)束。
薛一一的世界,完全靜謐下來。
兩只小手捏著紙張,捏出褶皺,纖細(xì)的指骨發(fā)顫,抖出窸窸萃萃的聲音。
她反復(fù)地去看每一個字,去斟酌每一句話。
好一會兒,施璟轉(zhuǎn)身。
他兩步上前,彎腰,掐住薛一一的下巴抬起來,冷目看著她:“告訴我,U盤在哪兒?”
薛一一唇瓣抖索:“我…我……”
“如你所愿,你馬上就能見我大哥了?!笔┉Z一字一字說得緩慢,像是警告,“不過…是他要見你?!?/p>
薛一一看著施璟,眼睛很快淚盈。
她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康元嘉騙了她。
施家不是她的仇人。
面前的人…
近在咫尺的人…
施璟……
她騙了施璟。
騙了他。
騙了他很久。
層層漣漪撥開后,洶涌而上的,是她一直不敢的愛意。
她本可以很好地愛他。
擁抱他。
親吻他。
擁有他。
她本來,已經(jīng)擁有他了……
失去,驟然而至地充斥她。
沖撞她。
原來。
她很想愛他。
她那么想愛他……
眼淚掉出眼眶,圓圓的像珍珠,砸在紙上。
施璟見薛一一這副模樣,眼皮輕跳,磨了磨后槽牙:“后悔?還是怕了?”
薛一一無法控制地抽泣。
施璟重重呼吸,再沒有耐心,惡狠狠地問:“東西在哪兒?”
薛一一啜泣兩聲,緩緩抬起左手,捂住心口下方一寸的位置。
施璟視線下落,定住。
薛一一:“…在…在這兒。”
施璟眉心一跳,腦袋一空。
周遭空氣仿佛停滯,時間定格。
女孩兒隱隱的啜泣聲拉回施璟思緒,他額頭青筋繃起:“薛一一!”
怎么敢?
怎么敢!
施璟把薛一一抱出地下審訊室的時候,薛一一已經(jīng)痛暈過去了。
這個人體藏物法子只適用于短期運(yùn)載,24小時候后,每一秒都是鉆心的痛苦。
除了痛,也不完全的安全。
發(fā)生意外,死在這上面的人,不計其數(shù)。
而薛一一已經(jīng)堅持了近60個小時。
她一直,在用意志力堅持。
現(xiàn)在,被抽空了。
意志力沒有了。
半個小時后,醫(yī)生用內(nèi)窺胃鏡,將東西取出。
薛一一醒來時,在飛機(jī)上。
私人飛機(jī)。
她剛睜開眼睛,旁邊一張年輕的俊臉探過來。
薛一一下意識往后躲,觀察周遭。
狹窄的空間,床很小但軟。
周圍不再是單一的白色,燈光也不刺眼,而是讓人舒適的暖色調(diào)。
ZERO眨一下眼睛:“你要喝水嗎?”
薛一一恍惚,沒反應(yīng)過來。
ZERO知道薛一一聽不見,于是比劃一下喝水的動作。
胃部灼燒感,喉頭刺痛感,讓薛一一徹底清醒。
可清醒,更讓她表情麻木。
ZERO自覺無法和薛一一溝通,他倒一杯水過去,就這樣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薛一一越發(fā)想見施璟,她嘗試去找他,可她推開門,ZERO就擋住門口,不讓她出去。
直到下飛機(jī),薛一一才看見施璟的背影。
她想追上去,依舊被ZERO擋住。
她知道。
他肯定恨透她了。
飛機(jī)落地蘇城,暫時住進(jìn)酒店。
感應(yīng)門鈴震動。
薛一一跑過去,打開門。
不是施璟。
是ZERO。
是啊。
他才不會按門鈴。
他最多捶兩下門示意。
ZERO端來粥,遞給薛一一一張紙條。
——【待會兒我?guī)闳ヅ渲犉鳌!?/p>
薛一一點頭。
配上助聽器,回酒店。
ZERO將薛一一送回房間,剛要走。
薛一一急著開口,請求道:“我可以見見他嗎?”
ZERO:“老大不發(fā)話,就不可以。”
薛一一垂下眼睫。
ZERO又要走。
薛一一又請求:“可以幫我?guī)€東西給他嗎?”
ZERO好奇:“什么東西?”
薛一一回房間,拿出酒店標(biāo)簽紙寫上字,交給ZERO。
薛一一:“謝謝?!?/p>
ZERO無語,他還沒答應(yīng)呢,怎么就‘謝謝’了?
不過一張紙條,應(yīng)該沒事。
ZERO將紙條塞進(jìn)包里:“行吧?!?/p>
晚上,ZERO來送餐。
薛一一禮貌接過,小心翼翼開口:“他有說什么嗎?”
ZERO有些小孩氣性:“老大讓我沒事滾回MXG!”
不想回MXG,沒意思。
早知道就去JSJ了。
聽說那邊熱鬧。
再看一眼眼前的女人,真是不給飯吃也不對,給飯吃也不對。
橫豎老大都不高興!
薛一一被ZERO幽怨地看著,反應(yīng)一下,抱歉:“對不起,連累你了?!?/p>
ZERO不想小氣,咂咂嘴巴,轉(zhuǎn)開話題:“你早點休息吧,明早回北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