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霖下意識的看向衣帽間的方向。
陶瑩用力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她不敢見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她如何在這間滿是回憶的屋子里,去面對一個快要死了的李政霖。
她做不到……
李政霖已經(jīng)來到衣帽間外。
他看著那扇緊閉的門,一只手緩緩抬起,放在那扇門上。
他已經(jīng)猜出里面是誰……
他輕輕撫摸著那扇門,就像,這樣,便能摸到桃桃的臉。
他的心,早已枯如槁木,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可這時候還是疼得他不能忍受。
他很慶幸,他和桃桃之間隔著這一扇門。
他很慶幸,桃桃沒有將這扇門打開。
他這個樣子,他無法面對桃桃。
他怎么用這副殘破的身體,去面對桃桃,在這間滿是他們回憶的房間里。
一門之隔,門兩邊的人都已淚流滿面。
他們當然想見到彼此,他們想了十多年,他們想和對方緊緊相擁,如果可以,他們甚至想將對方融進彼此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離。
可他們知道,那只會讓彼此更加痛苦。
陶瑩早已痛得支撐不住,靠著身后的房門,緩緩滑落到地上。
她緊緊捂著心臟的位置,那里好痛……
門外突然傳來動靜,像是有什么東西摔落,發(fā)出一記重響。
是他摔倒了!
陶瑩再也顧不了那么多,起身就要去開門。
“陳文!陳文!”
李政霖突然大聲喊道。
一直在玄關(guān)處守著的秘書立刻應(yīng)聲。
“李總工,出什么事了?”
“上來!”
李政霖趴在地上,用僅剩的那點兒力氣,喊著自己的秘書。
他決不能讓桃桃出來,見到他現(xiàn)在這副狼狽模樣。
就在方才,他手下拐杖一松,整個人重重摔下。
這一摔,將他今天所有的精神氣都摔盡了。
他生不出半分力氣,再也爬不起來。
他知道,這樣大的動靜,桃桃一定聽見了。
可他決不能讓桃桃瞧見他這個模樣。
他大聲喊來秘書,就是不想讓桃桃出來。
好在,秘書來得很快。
“李總工!”
陳文一進門就看見李政霖倒在地上。
他立刻上前,將人扶起。
李政霖幾乎要失去意識,即便倚靠著秘書也站不穩(wěn)。
陳文只能將人抱起。
一米八幾的李政霖,被矮半個頭的秘書抱著,畫面是那樣的違和。
唯一慶幸的是,此時的李政霖早已消瘦得不成樣子。
陳文抱著他匆匆下樓,毫不費力……
可對李政霖來說,如果讓桃桃看見他這副虛弱的樣子,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他被抱著離開那間臥室,眼睛卻一直盯著衣帽間的方向。
桃桃,再見了……
陶瑩躲在衣帽間,外面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恨不得外面那個虛弱到極點的人是自己。
她情愿,快要死了的人,是自己!
樓下傳來小汽車的聲音,陶瑩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機會了。
他要死了。
將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個在她生命中留下那樣濃墨重彩一筆的男人,就要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她突然拉開門,像瘋了一般朝外面跑去。
腳下的高跟鞋在下樓奔跑的時候崴到,腳踝傳來劇痛。
可這樣的疼,跟她心里的痛相比,實在算不得什么。
她脫下高跟鞋,不顧一切的想要追上去。
她要見到他。
她的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已經(jīng)拋下她一次,這一次,她絕不能再被他扔下。
她會活不下去的!
她推開那扇門,外面不知何時下起瓢潑大雨。
她奮不顧身地沖進雨幕,赤腳在那條路上奔跑。
她看見了那輛黑色小汽車,她的愛人就在那輛車上,那輛永遠不會回頭的車上。
“李政霖!”
她歇斯底里的喊著他的名字,像個瘋子一樣在漫天大雨里赤腳奔跑。
十年前,她沒有喚回三哥兒……
十年后,她也沒有把李政霖叫回來……
“李政霖!李政霖……
你回來……
我求求你,你回來??!”
即便她使出所有力氣;
即便她在雨中重重摔倒又立刻爬起來繼續(xù)往前;
即便她腳底早已被粗糲的柏油馬路磨傷鮮血淋漓;
即便她膝蓋上的傷已經(jīng)血肉模糊……
那輛栽著李政霖的車子,還是越開越遠,最終消失在道路盡頭。
陶瑩重重摔在地上,漫天大雨像是一粒粒尖銳的石子,砸在她的心尖上。
她絕望的攤倒在馬路上,拖拽著那副失去靈魂的身體,一點一點兒的往前爬。
她得去??!
她已經(jīng)讓他一個人堅持了十年,她怎么能讓他再次一個人離開!
她得陪著他?。?/p>
李政霖,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
她漸漸看不清眼前,雨水灌進她的口鼻,又從眼角流出來。
她喘不過氣來,那溺水的感覺,讓她心肺一陣悶痛……
她蜷縮在無人的路上,看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無助的哀鳴。
她錯了,她不該躲著。
她該讓他知道,她在這里,一直在這里。
她應(yīng)該早早出來,在他進門的第一時間就飛奔到他身邊,就像從前那樣,緊緊擁抱著他。
她應(yīng)該一遍又一遍的說愛他,一遍又一遍的親吻他。
她應(yīng)該將自己滿腔愛意都告訴他。
她應(yīng)該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她愿意永遠陪著他。
那輛車早已消失不見,陶瑩攤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不住哀嚎。
她緊緊捂著胸口的位置,痛得無法忍受。
李政霖……
李政霖……別拋下我一個人……
我不行的……沒有你我不行的……
你看看我,你回頭看看我啊……
陶瑩不知道,她這模樣,李政霖全都看在眼里。
陳文把他抱到車上的時候,他已經(jīng)坐不穩(wěn)了。
他只能靠著座椅,依靠安全帶才能勉強穩(wěn)住身子。
陳文不敢耽擱,立即發(fā)動車子趕回醫(yī)院。
看著后視鏡里的人,臉上漸漸出現(xiàn)灰敗之色,陳文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他腳下油門越踩越深,只想快點趕回醫(yī)院。
李政霖這時候,胸口已經(jīng)憋悶得難以呼吸。
他知道,自己沒時間了……
他依靠在車座上,緩緩睜開眼睛。
這應(yīng)該是他最后一次看這個世界了。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后視鏡里,赤腳追出來的女人。
那是他的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