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是故意的。”
陳觀樓神秘一笑。
杜秀才連連搖頭,矢口否認。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那是造反,是要殺頭的。我是多想不開,故意去攻打縣城,難道就為了被朝廷砍頭嗎?”
杜秀才厲聲質(zhì)問。
陳觀樓仔細琢磨了一下,“你跟某些人,是不是私下里達成了交易?你老家的饑民,是不是偷偷謀劃著要攻打某個大戶,劫掠糧食?然后,你們這幫讀書人就想出混入其中,帶著饑民攻打縣城的主意?直接將這幫饑民釘死,誅九族?”
他都要佩服自已,腦洞真大,這都能想得出來。
杜秀才卻像是看見了一個怪物,眼神格外驚恐不安,透著幾分詭異。
“這是你想出來的?你怎能如此惡毒的揣測我的用意?陳獄丞,你的路走偏了。”
杜秀才接連冷笑,表情不恥,羞與為伍。
陳觀樓嘖嘖兩聲,“你別急著否認啊!你口口聲聲說自已無辜,但是我真的想不明白,放著大戶不攻打,偏要攻打縣城。放著經(jīng)歷了一次攻城戰(zhàn)的民壯不要,不想著擴大隊伍,竟然選擇主動解散隊伍。
你的行為,處處透著詭異,處處不合邏輯。我妄自揣測你,很合理吧。你這么激動做什么?
莫非是被我說中了真相,你果然是那幫大戶安插進饑民當中的奸細,靠著攻打縣城,靠著朝廷的力量,一次性解決這幫刁民,直接來個誅九族套餐?嘖,你夠心黑的。杜秀才,之前是我小看你。你是個干大事的,可惜,你要死了!”
“一派胡言!”
杜秀才咬牙切齒,拳頭捶打著墻壁,憤怒到恨不得撕碎陳觀樓的嘴。
“你在污蔑我!你在敗壞我的名聲!我再次鄭重說一句,我是在為民請命!請不要將你的陰謀論安插在我的頭上。我杜修文行問心無愧,無愧于天地!你休想栽贓陷害!你就是朝廷的鷹犬!要殺要剮隨你!”
陳觀樓雙手抱胸,饒有興致的觀察對方的反應(yīng)。
反應(yīng)真的很激烈啊。
總感覺對方很心虛!以憤怒掩飾心虛。以各種夸張的言辭,給自已洗腦!
洗腦的最高境界,就是給自已洗腦,無比堅定。只有自已堅信,方能說服他人。
他嘖嘖稱嘆,是個人才。
有這本事,做什么都能成,為何偏偏想不通跑去造反。
“你要死了嗎?”他很好奇地問道。
杜秀才不做聲。
“我的意思是,你是得了絕癥要死了嗎?不是問你什么時候上刑場?否則,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么要幫大戶,為什么要去造反?!?/p>
“休要胡說八道?!?/p>
“莫非你欠了錢?但也不至于賠上性命。還是說你有別的苦衷?你被人拿捏住了軟肋?”
杜秀才冷著臉,果斷躺回床板,不理人。
陳觀樓輕聲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軌跡,真的很詭異。這一點,不僅我能看出來,那些辦案的刑部官員肯定也能看出來。過兩天過堂,你自已好好想想,如何應(yīng)付刑部的問話。他們可不會像我這般彬彬有禮,一頓板子下去,就能要你半條命。”
杜秀才翻了個身,臉朝里面,一副拒絕交流的態(tài)度。
陳觀樓也不在意,“你是應(yīng)該抓緊時間休養(yǎng)身體,我擔心你過堂的時候扛不住。刑部那幫人下手挺狠的。更何況你只是秀才,沒有官身?!?/p>
杜秀才蜷縮身體,拒絕的態(tài)度更加明顯。
陳觀樓自嘲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
這個冬天,牢房死了不少人。
那些老犯人,被關(guān)押了二三十年的犯人,一大把年紀,一口氣死了七八個。
通知家屬認領(lǐng)尸體,結(jié)果一個家屬都沒有。都回了祖籍!
唯有通知他們昔日的同僚,看看有沒有那么一個人良心發(fā)現(xiàn),愿意出錢幫忙收殮。
結(jié)果還真來了一個官員,太仆寺當差的刑大人。
“請問刑大人,你要收殮哪位犯人的尸體?”
刑大人五十出頭,保養(yǎng)得不錯,精神十足。
“這個冬天很冷,聽說很多犯人凍死了?!?/p>
“是的!”
陳觀樓招呼對方喝茶。
刑大人喝了半杯茶,才說道:“一共幾具尸體?”
“你的意思是?”陳觀樓有點不確定。
“我決定將他們?nèi)渴諝?,安排白事,為他們下葬。?/p>
“刑大人仗義?。 ?/p>
陳觀樓瞬間高興起來。
七八具尸體,是個大工程。不說安葬費,單是人工費就是一筆開銷。那幫獄卒跟雜役,到時候又是滿腹牢騷,罵罵咧咧。干個活,粗糙得很。
有人出錢收殮就不同了。
有錢,什么事都好辦,什么事都喜氣洋洋。白事也能辦成喜事,只要錢到位。
刑大人卻一聲苦笑,“陳獄丞莫要譏笑我?!?/p>
“絕非譏笑,我是認真的。你也知道天牢經(jīng)費緊張,有你出面,省了我們許多事。我是真心感激你。”
“陳獄丞不知道我跟他們的過往?”
“你們不是同僚嗎?”陳觀樓疑惑問道。
“何止是同僚,還是同年。你應(yīng)該沒有仔細翻看卷宗,我們是同一年考中進士,留京為官。只是后來,哎……”
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
“他們都是勇士,唯獨我,是個懦夫!”刑大人自我懺悔,若是再來一次,或許他會選擇另外一條路,縱然坐牢也甘愿。
陳觀樓完全不贊同,“你怎么會這么想!對于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來說,你才是真正的勇士。你保護了他們,給了他們安穩(wěn)的生活。
做人做事切記腦子一熱,沖動行事。你三思而后行,沒有選擇跟他們一起沖動行事,值得稱道!他們有他們的追求,不等于你的追求就是錯誤的。刑大人,你的路走窄了!”
刑大人一臉錯愕。
他握著茶杯的手一直在顫抖,“這么多年,除了我的發(fā)妻,你是第一個說我是勇士的人。陳獄丞,謝謝!”
“不用謝!我很樂意為迷茫的人解惑。一共八具尸體,我們這里可以提供白事服務(wù),簡辦兩百兩,重辦五百兩,最隆重的辦理上不封頂。你看,要不要我們幫忙?”
“五百兩,麻煩了!讓他們走得體面一點。”
陳觀樓內(nèi)心一喜,“刑大人放心,保證讓幾位走的安心體面,再找一處吉壤,祝他們早登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