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個巷弄中,程峰忽然聽到了一個本應(yīng)出現(xiàn)在遙遠(yuǎn)地方的聲音。
那是司小紅的聲音。
這聲音本來極為溫柔,落在了程峰的耳中卻變得格外可怕,讓他忍不住地想要逃離,可程峰沒有走幾步,身后的那道怯生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程峰!”
這一聲,給程峰叫停了。
他愣在原地,身體僵硬,沒再繼續(xù)逃走,卻也不敢轉(zhuǎn)身。
直至身后那道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直至一只因為練琴而微微起繭的小手顫抖撫過他的發(fā)間。
“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程峰口舌干澀,想說一句「姑娘你認(rèn)錯人了」,但又知道,這不過在自欺欺人,由是他什么也沒說。
司小紅一只手緊緊捏著衣袖,緩緩繞到了程峰的正面。
她小心翼翼又無比緊張地盯著面前的人,似乎生怕自已的目光有了重量,讓狼狽的人不堪其重,被徹底壓塌。
程峰麻木又驚恐的眼神穿過潮濕的發(fā)絲與司小紅相視,許久之后,司小紅也被這巷間的小雨淋濕了,程峰見司小紅體弱,擔(dān)心她被凍著,便道:
“沒什么,只是……處理了一點私事?!?/p>
“你呢,你怎么來王城了?”
司小紅:
“我……”
她開口說了一個字,借著噎住,眼神動了動,又繼續(xù)道:
“我受宋媽媽的推介,來王城找賈圄先生學(xué)琴?!?/p>
程峰聞言微微點頭。
“學(xué)琴……學(xué)琴好,賈圄先生是王城重最通音律之人,你與他學(xué)琴,未來定能……”
他話還未說完,司小紅打斷了他:
“程峰,你跟我回賈府吧?!?/p>
程峰抬頭,看了一眼司小紅關(guān)切又心痛的眼神,搖了搖頭,又拖著身子往巷子深處走。
“這里不安全,你以后不要來了。”
他走了一段距離,司小紅沒跟著他,只是呼吸變得急促,最后在程峰的背影快被這場朦朧的小雨徹底模糊時,司小紅忽然松開了緊咬住嘴唇的牙齒,帶著哭腔罵道:
“我就是來找你的!”
“你什么都不說,你就這么走了!”
“我跑了幾千里路來找你,你又什么都不說!”
“程峰,你混蛋!”
程峰聞言,身子猛地僵住,他艱難地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雨簾子那頭的小人兒,聽著一個還未成年的姑娘從苦??h跑了幾千里路來找自已時,他忽然鼻梁泛起了酸楚。
他忽然變得極為慚愧,又變得極為憤怒。
程峰緊緊攥著拳頭,狠狠捶打著地面,砸到雙拳皮肉開裂,又狠狠抽打著自已的面龐,直至司小紅不知什么時候小跑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
“別打了,跟我走吧……”
司小紅說道。
程峰嚎啕大哭:
“我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子,我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司小紅不顧程峰身上濃郁的潮濕臭味,緊緊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竟成了隱山巷子里唯一的溫暖。
它像是一雙手,將程峰終于從這場雨里拽了出去。
…
塞外,戈壁。
聞潮生等人熬過了炎炎烈日,到了傍晚,這片荒漠的氣溫隨著太陽落下之后也急轉(zhuǎn)直下,聞潮生與阿水在王賢的勸說下將一塊布裹住了口鼻,躲避風(fēng)沙。
算上王鏢頭,三人皆是四境,又是對于荒漠夜晚的寒冷倒也能夠抵御,但王賢的身子骨弱,縱然提前準(zhǔn)備了許多衣物,可到了夜里的時候,仍然雙腿打顫。
“找個地方生火吧?!?/p>
聞潮生對著王鏢頭道,后者點點頭。
此處雖然是戈壁,但這個世界的荒漠中生長著一些奇異的植物,譬如馬兒隨時能吃的赤草,因為這些草的存在,導(dǎo)致戈壁中有許多生靈存活,也叫聞潮生他們不必?fù)?dān)心馬兒沒有地方補充水與養(yǎng)分。
尋了些四處埋著的枯草枯枝來,王鏢頭用火石生了火,身上裹著厚厚衣物的王賢總算緩了口氣,四人坐下休息,說話之間,口鼻之間已然開始噴吐白霧,這場面叫人很難想象此刻正是盛夏之時。
“王領(lǐng)隊,我觀這荒漠中幾乎沒有什么參照的方向,你確定能夠認(rèn)得路?”
面對問潮生的詢問,王賢面容見略顯驕傲地笑道:
“聞先生放一百個心,早些時候老頭兒我為了多賺些錢財,不想繳納商道的稅用,自已老從這荒漠走……莫說荒漠,哪怕是到了海上,老頭兒也有辦法認(rèn)路!”
他言談之間用蒼老的手指指了指天上的星辰。
聞潮生見狀笑了笑。
他將帶著面餅放于火上稍微暖了暖,掰開一半遞給了阿水,后者手持面餅遙望遠(yuǎn)方狼嚎的方向,見她的眼神,聞潮生覺得阿水多半是想要吃肉了。
“王領(lǐng)隊對于這大漠很熟悉啊,那領(lǐng)隊可知這大漠之中何處有綠洲?”
被聞潮生忽然問到這個問題,王賢微微一怔,隨后表情變得些許古怪,卻還是說道:
“綠洲……聞先生找這個做什么?”
聞潮生徐徐咀嚼著嘴里的饃饃。
“你先說有沒有?!?/p>
王賢點了點頭。
“呃……如果說是綠洲的話,我大概三年前去過一次,只不過要繞路,當(dāng)時也是沒辦法,接了點私活,為了省錢,也就沒有自已私下里再找鏢局的人護(hù)送,想著走荒漠,遇不見麻煩,卻偏偏就撞到了遷徙的狼群……”
“后來商隊的隊伍被沖散,我們改變了原有的行進(jìn)路線,綠洲就是在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的,只不過……”
王賢講到這個地方,話鋒一轉(zhuǎn),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格外忌憚,似乎在綠洲中發(fā)生過一些極為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