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那瓶“葡萄汁”，嘴唇哆嗦著，整個人激動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他評委見狀，大驚失色。

他們以為老宗師是喝了什么有毒的東西。

紛紛上前，也各自倒了一點(diǎn)品嘗。

結(jié)果。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每一個。

每一個嘗過那瓶液體的人。

都像是被施了最古老的魔咒一般。

呆立當(dāng)場。

他們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突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有的，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幸福的微笑。

有的，甚至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像是在感謝神明的恩賜。

仿佛。

他們嘗到的，不是酒。

而是自己畢生追求的，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全場死寂。

時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掐住了脖子，連空氣都不再流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個最先品酒的老宗師身上。

他叫做法比安，是葡萄酒鑒賞界活著的傳奇，他的一句話，能決定一個酒莊的生死，他的舌頭，被譽(yù)為“上帝的味蕾”。

可現(xiàn)在，這個上帝的味蕾，正劇烈的顫抖著。

他的臉漲的通紅，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極度的激動，眼眶里有什么東西在打轉(zhuǎn)，渾濁的老眼死死的盯著手里那個空掉的酒杯，仿佛那不是一個杯子，而是他逝去的整個青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沒人敢出聲。

法比安的身體開始搖晃，他旁邊的助手趕緊上去扶住他。

“老師，您怎么了？”

法比AN沒有理他，他一把推開助手，踉踉蹌蹌的走到話筒前，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宣布一個驚天的評價。

他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在一片寂靜中，兩行滾燙的老淚，從他那滿是褶皺的眼角，決堤而出。

他哭了。

全場嘩然。

這個在行業(yè)里說一不二，以冷酷和嚴(yán)苛著稱的老人，竟然哭了？

“我錯了！”

法比安終于發(fā)出了聲音，嘶啞的，帶著哭腔，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話筒咆哮。

“我們都錯了！”

“我們用了一輩子去研究什么狗屁的酵母、溫度和橡木桶，我們自以為是的給葡萄酒定義了無數(shù)的規(guī)則和標(biāo)準(zhǔn)，卻忘了！我們?nèi)纪耍　?/p>

他用拳頭用力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我們忘了葡萄酒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陽光！是大地！是風(fēng)！是雨露！是生命本身??！”

“我在這杯酒里……”

他的聲音哽咽了，泣不成聲。

“我在這杯酒里，嘗到了我童年時在故鄉(xiāng)的葡萄園里奔跑的味道！我嘗到了陽光曬在我臉上的味道！我嘗到了我母親呼喚我回家吃飯的聲音！”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法比安這番近乎癲狂的“證道”宣言給震住了。

這說的是酒嗎？

這他媽說的是人生?。?/p>

緊接著，第二個評委也站了起來，他是個優(yōu)雅的意大利紳士，此刻卻像是丟了魂一樣，眼神迷離。

“我嘗到了初戀的感覺?！?/p>

他喃喃自語。

“那年夏天，我和安娜在托斯卡納的陽光下，第一次接吻，就是這個味道……一模一樣。”

第三個評委，一個嚴(yán)謹(jǐn)?shù)牡聡?，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不，你們說的都不對?！?/p>

他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看到的，是星空，是宇宙的誕生與幻滅……我感覺我的靈魂，被這杯酒帶走，進(jìn)行了一次時間旅行?！?/p>

一個又一個評委，都開始分享自己那離奇的體驗(yàn)。

他們對這杯酒的評價，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品酒的范疇，進(jìn)入了一個玄之又玄的境界。

這哪里是品酒大會，這簡直就是大型的……通靈現(xiàn)場。

臺下的觀眾和媒體記者們都傻了。

他們聽著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權(quán)威們，說著一句句像是瘋話一樣的告白，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馬丁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是煞白。

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血。

他不信。

他一個字都不信！

什么童年，什么初戀，什么宇宙星空！都是幻覺！都是騙人的把戲！這群老東西一定是瘋了！

這杯連酒精都沒有的葡萄汁，怎么可能！

“我不信！”

他嘶吼一聲，大步流星的沖上臺，從評委手里奪過那個裝著“敬天地”的酒瓶，無視了所有人驚愕的目光，直接對著瓶口，也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咕咚。

酒液滑入喉嚨。

瞬間。

馬丁整個人，像是被九天之上的神雷給狠狠劈中了一樣。

他僵住了。

徹底的石化。

時間在他身上仿佛靜止了，只有他眼角滑落的那兩行清淚，證明他還活著。

他看到了。

他也看到了。

那是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后，他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被他最敬愛的曾祖父，馬丁家族的開創(chuàng)者，抱在懷里。

他們就坐在那片最古老的葡萄藤下。

曾祖父指著這片莊園，用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告訴他。

“孩子，你要記住，我們馬丁家族釀的不是酒，是榮耀，是歷史，是時間本身。”

那個下午的風(fēng)，那個下午的陽光，曾祖父身上的煙草味，全都回來了。

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實(shí)。

他引以為傲的百年珍釀“神之淚”，也曾讓他品嘗到過時間的厚重，但那種感覺，和現(xiàn)在比起來，就像是一幅精美的復(fù)制品，和梵高真跡的區(qū)別。

一個是“術(shù)”，是模仿。

另一個，是“道”，是本源。

“原來……”

皮埃爾的嘴唇哆嗦著，發(fā)出了絕望的囈語。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釀酒……”

他腦海里，那些關(guān)于年份、工藝、配比、發(fā)酵的知識，那些他奉為圭臬的家族傳承，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碎成了粉末。

“我們引以為傲的百年工藝，不過是在給大自然的杰作上，涂抹一些廉價的顏料而已?！?/p>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哀和自嘲。

“我們不是釀酒師……”

“我們是破壞者！”

……

昆侖莊園。

后院的涼亭里，陸塵正悠閑的靠在躺椅上，看著面前巨大的屏幕上直播的這一幕。

秦羽墨就站在他身邊，一雙美眸里，早已是滿滿的崇拜和愛意，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她親眼見證了陸塵是如何用最新鮮的葡萄，在幾分鐘之內(nèi)，徒手“制作”出這瓶顛覆世界的“神釀”。

那過程，簡單到近乎兒戲。

可結(jié)果，卻神圣到近乎奇跡。

看著屏幕里那個失魂落魄，信仰徹底崩塌的馬丁，陸塵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他只是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然后，對著身邊的秦羽墨，淡淡的點(diǎn)評了一句。

“他還不算太笨，終于明白了‘道法自然’這四個字?！?/p>

秦羽墨看著陸塵那云淡風(fēng)輕的側(cè)臉，心臟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這，就是她的男人。

永遠(yuǎn)都這么從容，永遠(yuǎn)都這么強(qiáng)大。

陸塵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這酒，我只用了三成本事?！?/p>

……

全球葡萄酒鑒賞大會的現(xi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