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出城,視野打開。
沿路的招牌越來越少,風(fēng)把路邊的蘆葦壓倒又放開,像一片波。
秦羽墨忽然把車燈切到遠(yuǎn)光,又立刻切回來。
她側(cè)頭看了一眼陸塵:“你要不要先閉一會兒?”
“你開著?!标憠m把座椅往后一放,姿勢懶了一點。
“我聽風(fēng)?!?/p>
“那我不開窗了?!鼻赜鹉f著,又把窗縫開了一點。
“我怕你聽不清?!?/p>
“你在,我聽得清?!标憠m道。
秦羽墨“切”了一聲,笑著罵:“嘴甜?!?/p>
她沒再說話,眼神回到路上,手指改成輕敲她的膝蓋。
她敲得有節(jié)奏。
車在服務(wù)區(qū)短暫停了一分鐘。
她沒下車,只把手機拿過來,看了一眼。
林薇發(fā)來“第三條啟動,一切順利”。
趙衛(wèi)國發(fā)來“他們在搞網(wǎng)絡(luò)話術(shù),我們跟了”。
南宮玄發(fā)來兩個字“歸心”。
她回了一個“OK”,又把手機丟回去。
“晚上他要你定調(diào)?!?/p>
“他知道怎么做?!标憠m閉著眼。
“我去是給他一口氣?!?/p>
“你那口氣很貴?!鼻赜鹉蛉?。
“給你不貴。”他回。
秦羽墨腳下一緊,油門穩(wěn)住了,她沒接話,笑意壓不住,從嘴角露出去一點。
她吸一口氣,收回,心跳才慢慢下來。
……
長安外圈進城口,檢查車隊排了一條長龍。
秦羽墨沒走專用通道,穩(wěn)穩(wěn)跟在后面。
她不想讓外面的人老盯著昆侖的車。
她把車窗關(guān)上,風(fēng)的聲音隔了一層,但不悶。
“等會兒進去,不要直接去工地?!?/p>
“先去雷奧的工作室?!?/p>
“嗯?!标憠m睜開眼,坐直,衣襟里的扣子蹭到胸口那一點熱,像有人輕碰了一下。
他按了按,放下。
工作室在未來城東廊的一座側(cè)樓里,外面草地還沒完全鋪好,泥土的濕氣抬起來,混著一股淡淡的石灰味。
玻璃門打開的時候,冷氣一頭撲過來。
雷奧站在一張巨大的圖紙前,手里是炭筆,嘴里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
他轉(zhuǎn)身的時候,煙差點掉地上,他抓住,趕緊插回耳朵上。
“先生。”他開口,中文帶著重的鼻音。
“我卡住?!?/p>
“卡在呼吸。”陸塵走近,一眼看過去,點明了問題。
雷奧把煙叼回嘴里,苦笑。
“對!每一棟都在呼吸,但它們一起的時候,互相打架?!?/p>
“你在逼它們齊步走?!标憠m在圖紙邊緣用指節(jié)輕敲了一下。
“你要讓它們各自走,但別絆對方?!?/p>
雷奧皺了一下眉:“怎么做?”
“把你的手縮回去。”陸塵把手放背后,站在圖紙邊,看著一個弧線。
“你不要做每一個呼吸的主人,你做風(fēng)?!?/p>
雷奧愣住,嘴里的煙掉了,啪嗒落地。
他盯著那條弧,四秒后把炭筆舉起來,換了個角度落筆。
一筆下去,整塊圖像是抖了一下,又穩(wěn)住了。
他心口那口憋著的氣像被人輕輕按住,慢慢放出去。
“我懂了?!崩讑W喃喃。
“我懂了?!?/p>
他抬頭,看陸塵,眼眶發(fā)紅:“謝謝?!?/p>
陸塵把臉偏了一點,眼角余光掃過他另一側(cè)墻上的草稿。
一張張小圖,都是失敗的呼吸。
他沒評,走到窗邊,手摸了一下玻璃。
“開一條縫?!?/p>
雷奧立刻去拉窗,風(fēng)從縫里鉆進來,吹皺了圖紙的一角,又落下。
那一刻室內(nèi)的“氣”順了,像原本卡住的一個扣子彈回位。
秦羽墨靠墻站著,看著雷奧像一個孩子一樣在圖紙上飛快走線,她眼神軟了一瞬,轉(zhuǎn)頭,給陸塵遞了一個眼神。
“走吧”。
兩個人從后門出去,外面陽光斜著照進來。
秦羽墨伸手把發(fā)絲別到耳后,問:“天機閣那邊?”
“先吃東西?!标憠m順手把她剛剛被風(fēng)吹亂的衣領(lǐng)壓平。
“你上午沒吃幾口?!?/p>
“你管得真細(xì)?!鼻赜鹉迹劬飵?。
“我就管你。”陸塵道。
她不接,嘴角翹了起來。
走到樓下小餐吧,店員認(rèn)出秦羽墨,緊張得把盤子摔了一下。
秦羽墨笑。
“沒事,給我們來兩份清粥,幾樣小菜?!?/p>
“好。”店員跑得像風(fēng)。
陸塵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還沒完全種好的草地,風(fēng)把裸土吹出一點紋。
秦羽墨把粥推到他面前,自己也舀了一勺,吹了一下。
“這家粥比龍在天的溫柔?!?/p>
陸塵喝了一口:“鹽多了點。”
“你現(xiàn)在嘴挑?!彼?。
“那你等會兒記得說他粥好喝。”
“好。”陸塵答。
手機震了一下,秦羽墨拿起來,是林薇。
“飛梭發(fā)來溝通函,請求共同尋找解決方案,態(tài)度變軟。”
她抬眼,給陸塵看。
陸塵掃一眼。
“回他們:方案我們有,標(biāo)準(zhǔn)我們有,先按照我們的抽檢比例執(zhí)行,再談其他?!?/p>
秦羽墨點頭,指尖飛快敲字。
她發(fā)出去,笑了一下:“他們開始退?!?/p>
“他們會繞回來?!标憠m道。
“繞回來更好?!鼻赜鹉蛄丝谥?。
“我們把彎路鋪上磚?!?/p>
“嗯。”陸塵微點頭。
她吃了兩口,放下勺子,把紙巾壓在粥碗邊,手暫時空了出來。
她把手伸過去,像試試水溫一樣,輕輕按了一下他的胸口。
“它還熱嗎?”
“在?!标憠m說。
“好?!彼栈厥?,手指有一點熱,她用紙巾按了一下指尖。
“那我就罵它?!?/p>
她罵了一句,壓得很輕很輕。
陸塵笑,沒制止。
吃完,天機閣那邊的車已經(jīng)停在樓下。
南宮玄本人沒來,派了兩個技術(shù)骨干和一套移動終端。
秦羽墨沒上那輛車,她要自己開,陸塵坐她身邊,側(cè)頭看了一眼后視鏡。
雷坤跟在后面。
“今晚歸心開幾個口?”秦羽墨問。
“一個。”陸塵道。
“只開一個?”她挑眉。
“你不怕他們罵?”
“讓他們罵?!标憠m看她,“罵夠了才知道自己嗓子疼?!?/p>
“也好?!鼻赜鹉?。
“給他們喉片吃?!?/p>
她踩下油門,車一腳竄出去,又穩(wěn)穩(wěn)收住。
“你等會兒少說兩句。讓南宮玄說。”
“他會說?!标憠m點頭。
“他每次見你,手都抖?!鼻赜鹉蛉ぁ?/p>
“那是他冰箱溫度沒調(diào)好。”陸塵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