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間的門被輕輕推開,高文淵臉上帶著仿佛只是隨意逛逛的好奇笑容,邁步走了進來。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寸步不離的高閻,眼神瞬間掃過整個狹小的空間。
倉庫內(nèi),雜物堆放整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米面谷物和腌菜混合的氣味,一切看起來并無異樣。
唯獨……空無一人。
高文淵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倉庫里轉(zhuǎn)了一圈,眉頭微微蹙起,臉上那絲笑容淡了些許。
他明明記得,剛才似乎聽到里面有細微的動靜,而且沈桃桃也是朝這個方向來的,怎么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緊跟進來的何氏,一眼看到倉庫內(nèi)空無一人,懸著的心落下一半,但臉上卻立刻浮現(xiàn)出一絲無奈,她輕輕拍了下手,用一種帶著寵溺和埋怨的語氣說道:“哎呀!這個桃桃!又跑哪兒去了?真是的,肯定是又惦記著后山那只剛生了崽的紅狐貍了,跟她說了多少次,那狐貍野性未馴,讓她少去招惹,就是不聽。估計是看時辰差不多,又急著去給那小狐貍崽子送羊奶了,這孩子,真是……”
她這番話,說得自然流暢,表情生動,將一個母親對女兒“不務(wù)正業(yè)”的嗔怪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紅狐貍?”高文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北境還有紅狐貍?倒是稀罕物。”
何氏見成功轉(zhuǎn)移了話題,心中稍定,笑容更自然了些:“可不是嘛!說是祥瑞呢,好幾代了都住在后山那片林子里,通靈性的很,從不禍害莊稼,偶爾還能幫我們驅(qū)趕野狼。去年冬天桃桃偶然救了那窩狐貍,那狐貍就認了她似的,今年開春還生了一窩崽子,毛茸茸的,可愛得緊。桃桃就上了心,隔三岔五就去送點吃的,估計這會兒又跑去了。讓高大人見笑了,姑娘家家的,就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p>
高文淵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理解的微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語氣也柔和了些:“無妨無妨,小姑娘家喜歡這些,再正常不過。說起來,本官家中那小女,也是這般,去年秋獵,本官隨手獵了只灰兔回來,她見了喜歡的不得了,硬是養(yǎng)在了后園,如今肥得都快跑不動了,她倒日日當個寶貝似的?!?/p>
“是啊,姑娘家心腸軟,見不得這些?!焙问闲χ胶停闹袇s暗暗松了口氣,看來暫時糊弄過去了。
兩人又隨意閑聊了幾句家常,氣氛似乎恢復了之前的融洽。
何氏便引著高文淵走出倉庫,來到食堂大廳,張羅著安排午飯去了。
然而,就在轉(zhuǎn)身離開食堂,走向安排宴席的花廳路上,高文淵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漸漸收斂,眼神變得深沉起來。
他看似隨意地踱著步,壓低聲音問跟在身側(cè)半步之后的高閻:“方才……你可察覺有何異常?”
高閻面無表情,“回大人,倉庫內(nèi),確有異常?!?/p>
“哦?”高文淵腳步微頓,眼神一厲。
“方才倉庫內(nèi)并非一人,而是兩人。”高閻繼續(xù)道,語氣肯定,“一人腳步輕捷,從后門迅速離去。另一人……身法更高明,是從頂部氣窗悄無聲息地遁走。時間,就在我們推門而入的前一瞬。十分匆忙?!?/p>
高文淵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寒光閃爍,“果然,什么去看狐貍……哼,不過是托詞??磥?,我們還是露出了破綻,被他們察覺了什么。”
他心中念頭飛轉(zhuǎn),是哪里出了問題?是前日斬殺胡欽差太過突兀,還是今日參觀時表現(xiàn)出的震驚過于明顯,亦或是……軍城本身就有極其敏銳的諜報系統(tǒng)?
然而,高閻卻罕見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依舊面無表情,“大人,屬下以為,未必是破綻?!?/p>
“嗯?”高文淵皺眉看向他。
高閻一本正經(jīng)地分析道:“北境女子性情彪悍,喜好馴養(yǎng)猛獸者眾。沈姑娘年少,喜好靈狐,急于喂食,合情合理。倉庫后門連通小巷,氣窗通往屋后,皆為捷徑。兩人同往,或許是相約一起去喂狐貍,聽到人聲,少女羞怯,匆忙躲避,亦在情理之中?!彼D了頓,補充道,“屬下觀察何夫人神色,雖有瞬間驚訝,但并無慌亂,言語自然,不似作偽?!?/p>
高文淵聽著自己這個武功絕頂,但心思卻簡單的貼身侍衛(wèi)的分析,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狠狠瞪了高閻一眼,低聲斥道:“你懂什么,那沈桃桃是何等人物?北境女諸葛,豈是尋常少女?她會因為喂一只狐貍而如此失態(tài)倉皇,還會約人同去?約的又是誰?從氣窗走的那人身法不凡,絕非普通仆役,此事必有蹊蹺。你……你這腦子,除了打架,能不能多想點別的?”
高閻被訓斥,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低頭:“屬下愚鈍,大人明鑒?!钡此茄凵?,顯然還是覺得自己的“喂狐貍論”比較有道理。
高文淵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跟這塊木頭說不通。
他心中疑云更重,軍城的反應(yīng)速度和對潛在威脅的敏銳度,遠超他的預期。
這讓他原本的計劃,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沈桃桃從食堂倉庫后門閃出,借助建筑物的陰影和熟悉的小徑,迅速離開了食堂區(qū)域。
她心知時間緊迫,必須盡快找到謝云景。
此刻,謝云景正在城東的騎兵大營,檢閱張尋的戰(zhàn)術(shù)演練。
沈桃桃趕到時,只見謝云景一身玄色勁裝,卓立于點將臺上,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場下士兵的沖鋒陣型變化。
張尋則騎在一匹神駿的雪白龍駒上,手持令旗,不斷發(fā)出指令,調(diào)整隊伍。
沈桃桃沒有驚動其他人,悄悄從側(cè)面登上點將臺,走到謝云景身邊,低聲道:“云景,有急事!”
謝云景聞聲轉(zhuǎn)頭,看到沈桃桃臉色凝重,氣息微促,立刻意識到有大事發(fā)生。
他不動聲色地對張尋打了個手勢,示意演練繼續(xù),然后便和沈桃桃快步走下點將臺,進入旁邊一間用于臨時議事的房間內(nèi)。
房內(nèi)再無旁人,沈桃桃立刻將許琛發(fā)現(xiàn)的情況和自己的擔憂,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謝云景。
“……高文淵竟有如此隱秘的癖好,還與云貴妃有染?!鄙蛱姨艺Z氣急促,“他此番前來,表面擁立,其心叵測。我擔心他是想利用我們軍城的力量,為他和他背后的勢力火中取栗!我們絕不能成為他棋盤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