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說:“婉儀同瑾娘往前頭去了,我們也向前走吧?!?/p>
蘇螢道了聲好,便朝前邁步。
燈會人多,即便二人再禮數(shù)周全,卻還是時不時地被人流擠得挨在一起。有一回,兩人的手背都貼著了,蘇螢急忙將面人換手拿著,以免再與杜衡的手背相觸。
二人看似走了挺久,實則因為人多,沒走多遠(yuǎn)。蘇螢向前張望了會兒,并無發(fā)現(xiàn)瑾娘同婉儀,心里有些擔(dān)心便道:“表兄,怎么還未看到婉儀同瑾娘表姐,我們會否與她們走散?”
杜衡寬慰道:“你別憂心,她們走前便同我說好,要是遇不見,便在燈謎處匯合。清泉也跟著她們呢,放寬心。”
話音剛落,便聽見前頭喧鬧聲漸起,原以為是哪家賣藝的敲鑼打鼓。沒曾想,走近一瞧,才知有人為爭搶一件首飾而打了起來。不僅打翻了首飾攤,還撞倒了旁邊彈弦唱曲的藝人攤子,這才叮鈴咣啷的,好似唱戲般熱鬧。
兩男子越打越兇,他們身后各有一名女子,一個哭,一個則跟著上前趁機(jī)抓撓。
打架的兩名男子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卻無一人出手相勸。兩人打到哪兒,哪兒的人群便主動讓出空地,好似特地給他們騰出場子。
蘇螢與杜衡剛看清是怎么回事,那二人便打到了他們這邊。人墻忽地開了個口子,兩人直沖著他們撞了過來。
情勢突如其來,已來不及閃避。杜衡當(dāng)即一把將蘇螢拉至身后,尚未來得及回身,就生生挨了對方的魯莽一撞。只覺嘴角火辣辣一痛,隨即一股血腥之氣涌入口中。
那二人早已打紅了眼,直至撞上了杜衡,瞧見他嘴角有血流出,才怔然收住拳腳。
即使受傷出血,杜衡始終未曾松手,仍牢牢護(hù)著蘇螢,將她擋在身后。
只見他目光如炬,語聲冷峻,沉聲震懾道:“依大周律法,于街市喧嘩經(jīng)勸不聽者,罰銀十兩,入監(jiān)三日。打架斗毆者,罰銀二十,入監(jiān)五日,若涉及物件毀壞或人員傷亡者,視情加罰,無上限?!?/p>
“大周有史以來,因打架斗毆入監(jiān)者刑期最長為五年又一月。你二人不妨繼續(xù),將此燈會所有攤位盡毀,看看能否在獄中住上個十年八年,也算是青史留名。”
二人聽罷,立時偃旗息鼓,圍觀人群議論之聲紛紛響起,都在猜想這位振振有詞之人是否為大理寺的官員?
首飾是女子之物,能為此大打出手,可見也少不得身后女子鼓吹。果不其然,方才爭斗時,曾有一女見縫插針偷襲,見杜衡以言辭震懾,心中怒火更甚,叉著腰站在杜衡身前,喊道:“燈會人多,難免碰觸,我家相公只是不小心撞到你,憑什么說他打架斗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說著,她便轉(zhuǎn)向方才打得不可開交的二人,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問道:“你們倆,可像他說的那樣打了架?”
兩男子立刻會意,忙搖頭道:“沒有,沒有,人多沒站穩(wěn),我倆互相拉扯了一把?!?/p>
女子冷笑滿意,隨即又兇神惡煞地向圍觀眾人一一掃視:“你們呢,可曾看到有人打架?”
眾人本就是看熱鬧而來,方才打架時都未有出手相勸的,如今更無幫腔之意,各個都似被無形之手捂住了嘴,沒一個開口發(fā)聲。
杜衡冷眼看著,正要進(jìn)一步說話,誰知被他牽著手的蘇螢掙脫了他。
只見蘇螢將手中的孫大圣面人交到他的手上,輕聲道:“女子不講理之時,只有女子才能抗衡?!?/p>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在他接過面人的同時,蘇螢還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似乎在說:“交給我?!倍藕獾男谋阍谀且豢誊浟讼聛?。
只見蘇螢繞過杜衡,立于那女子面前,道:“你以為一句不認(rèn)便無證據(jù)可查了嗎?首飾攤主,唱大鼓、撥弦兒的師傅,哪個不是人證?更何況,我表兄還因二人受了傷,即便非蓄意斗毆,亦是因你們之故,致物毀人傷?!?/p>
女子聽罷,更是不服,正要開口反擊,卻見蘇螢轉(zhuǎn)而嘆氣道:“這位娘子,說來我也羨慕,您相公為了能買到令您歡喜的首飾,不惜在大庭廣眾之下同人出手相爭,他若不是對您情深意重,等閑做不到如此?!?/p>
說著,她便當(dāng)女子的面,似怨似怪地朝后瞥了杜衡一眼,道:“你也聽到了,我這位表兄,心中只有大周律例,半點(diǎn)兒女情長都無。”
那語氣幽幽怨怨,令人不禁動容,不止那女子,連圍觀眾人也漸漸信了蘇螢之言。
尤其是杜衡方才義正詞嚴(yán),冷聲以律法壓人,越顯得此人木訥刻板。
漸漸地,唏噓聲此起彼伏:
“這位公子雖是相貌堂堂,怎的如此不解兒女情意?”
“倒也枉有一副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的容貌!”
“也白瞎了這位小姐,沉魚落雁,嬌美如花,卻攤上這等不解情趣的呆子!”
聲聲議論傳入杜衡耳中,他頓時苦笑不得,嘴角不自覺一扯,方才被撞的傷口似又深了幾分。
蘇螢見那女子神色一緩,便趁勝追擊,繼續(xù)說道:“想必您二位來燈會也不是為了鬧事而來,何不就此息事寧人?我表兄所言句句屬實,未有半分虛言。好好的上元節(jié),誰愿意最后落得入獄投監(jiān)?”
蘇螢不僅對著女子,還看向了那兩名肇事男子,及另一名已止了啼哭的女子,以商量的口吻,問道:“依我之見,既然父老鄉(xiāng)親們都愿意為各位守口如瓶,不若賠些銀錢給攤主與藝人師傅,這事就此打住,可好?”
蘇螢一番話在情在理,若是再鬧下去,便顯得蠻橫無理。何況那首飾攤主同那賣藝的師傅也朝他們走了過來,似乎杜衡的話給了他們依據(jù),若是就此離開,定少不了官司纏身。
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好!
他們主動問起了賠償,那首飾攤主與賣藝師傅也不想在年節(jié)多生事端,所報價錢極為合理,肇事者千恩萬謝外加一句接一句地道歉,從懷中取出銀兩賠與兩位事主。
圍觀百姓見無熱鬧可看,也漸漸散了去,只留蘇螢、杜衡二人。
“原來我在表妹心中是如此不解兒女風(fēng)情?”
杜衡手拿著面人,走至蘇螢面前,微微俯身,眼中除了她,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