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沈藥,眼神深邃難辨,帶著帝王特有的審視與壓力。
顧棠梨輕輕嘆息一聲:“小皇嬸,方才我已將其中利害關系說得清清楚楚,你為何還是如此執(zhí)拗呢?迎娶五公主為側妃,于王爺、于皇室、甚至于你自已,都是有益無害的啊。我這番苦心,全然是為了你好?!?/p>
她表面上端的是痛心疾首,內(nèi)心卻笑得幸災樂禍。
她已經(jīng)把納妾這件事與國家利弊扯上關系,沈藥卻還是直言拒絕。
今天過后,善妒這頂帽子,沈藥是戴定了。
這世道,女子的名聲何等金貴,一旦沾上污點,不僅沈藥永世難以翻身,就連她背后的將軍府,也要跟著蒙羞!
思及此,一陣扭曲的快意席卷了顧棠梨的四肢百骸。
沈藥神色未變,只清晰地吐出幾個字:“王爺并非沒有子嗣?!?/p>
顧棠梨心中冷笑。
為了抗拒納妃,居然連這種荒誕不經(jīng)的借口都編造出來了!
皇帝眉峰微動,沉聲問道:“此言何意?”
顧棠梨搶先一步,語氣帶著刻意的驚訝:“王妃該不會是想說,早已私下為王爺安排了侍妾通房,并且已然有孕了吧?”
沈藥并未看她,只是平靜地迎向皇帝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回陛下的話,我腹中已懷有王爺?shù)墓侨狻!?/p>
此言一出,如同驚雷在殿內(nèi)炸響。
尤其是謝景初,聞言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釘在沈藥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她……懷孕了?
懷了九皇叔的孩子?
這豈不是意味著……
他們早已……圓房了?!
僅僅是想象那肌膚相親的畫面,謝景初便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心如刀絞。
他連沈藥的手都未曾觸碰過,九皇叔居然和她……
“這怎么可能!”
顧棠梨震驚之余失聲驚呼,幾乎忘記了儀態(tài)。
沈藥緩緩將視線轉(zhuǎn)向她,“太子妃這話,可真是叫人費解。我與王爺乃陛下欽賜姻緣,名正言順的結發(fā)夫妻。我懷上王爺?shù)淖铀?,乃是天?jīng)地義、再合理不過之事,怎么就不可能呢?”
顧棠梨被她問得噎住,臉頰因急切和惱怒微微泛紅:“你……你不是是為了阻止北狄五公主入府為側妃,所以才……”
“太子妃是想指責我,”沈藥接口,“為了阻攔納妃,不惜犯下欺君之罪?”
顧棠梨心中的確是這么想的,只是這話由沈藥說出來,反倒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強自按捺住心頭的異樣,說道:“小皇嬸言重了,我怎敢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只是畢竟事關皇室血脈,茲事體大,謹慎些總是沒錯的。依我看,還是宣召御醫(yī)前來診脈,安心些的好?!?/p>
她話音剛落,便敏銳地捕捉到沈藥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
果然心虛了!
顧棠梨心頭狂喜,自然不肯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當即揚起聲調(diào),越過帝后直接下令:“來人!速去太醫(yī)院,傳當值的太醫(yī)過來!”
她一心只想立刻戳穿沈藥的謊言,并未留意到御座之上,皇帝臉色陡然陰沉。
沈藥并不意外。
皇帝當然不高興。
在這除夕宮宴,萬邦來朝之際,他尚未發(fā)話,太子妃竟越俎代庖,調(diào)動起太醫(yī)來了,這置皇權于何地?
好好的喜慶夜晚,被攪和得烏煙瘴氣,任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皇后也察覺到了皇帝的不悅,心下直罵顧棠梨蠢貨!
可擔心顧棠梨連累東宮太子,她也只能出聲打圓場:“太子妃,不要胡鬧!靖王妃賢良淑德,怎么會在子嗣這等大事上作假?此舉未免太過失禮,還不快向靖王妃賠不是?!?/p>
然而,此刻的顧棠梨已經(jīng)被沖昏了頭腦,毅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母后,兒媳正是知道此事關系重大,才不敢有絲毫馬虎!靖王妃是否真的有孕,關乎王爺子嗣,請御醫(yī)前來驗證,正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以正視聽??!若王妃確實有孕,兒媳甘愿受任何責罰!”
皇后還想再說什么,御座之上卻傳來一聲冰冷的嗤笑。
“請!”
皇帝終于開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依太子妃所言,去請!給朕好好地請!”
皇后聞聲,心猛地一沉,瞬間涼了半截。
陛下這語氣,顯然是動了真怒。
只怕今日之事,難以善了。
眼下……只能希望靖王妃真的沒有懷孕。
不然,顧棠梨受罰也就罷了,只怕還要牽扯到她的太子??!
顧棠梨對于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恍若未聞,正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沈藥。
沈藥也非常配合地流露出不安之色。
顧棠梨看著這番作態(tài),心中愈發(fā)篤定。
沈藥,你完蛋了!
片刻后,須發(fā)微白、提著藥箱的周太醫(yī)步履匆匆地邁入殿內(nèi)。
他剛站定,尚未及向御座行禮,顧棠梨便已按捺不住,急不可耐地指向沈藥:“周太醫(yī)!你來得正好!快,去給靖王妃請脈看看!仔細些!”
周太醫(yī)在宮中侍奉多年,最是明白規(guī)矩分寸。
并未理會顧棠梨的指令,只略看了她一眼,穩(wěn)步走到御座前,恭敬地拂袖跪拜:“微臣周明義,叩見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面沉如水,“去,為靖王妃仔細診脈。”
“微臣遵旨。”
周太醫(yī)起身,行至沈藥與謝淵座前,先是向二人恭敬行禮:“王爺,王妃?!?/p>
謝淵面無表情,微抬下頜,“診吧?!?/p>
“是?!?/p>
周太醫(yī)應聲,取出絲帕覆在沈藥腕間,三指搭上脈搏,凝神靜氣,細細體會。
殿內(nèi)一時間靜得可怕。
謝景初死死盯著周太醫(yī)的表情,心中瘋狂吶喊:不要有孕!千萬不要有孕!
沈藥是他的,怎么可以懷上別人的骨肉?
片刻之后,周太醫(yī)眉頭微動,緩緩收回了手。
顧棠梨見他神情凝重,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幾乎要壓制不住,“王妃,有時候女子月信不準,或是腸胃不適,也會有類似害喜的反應,誤以為自已有孕,這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身為正妃,當以夫君子嗣為重,安安心心為王爺接納側妃,開枝散葉,這才是真正的賢德之道啊!”
然而,沒人理會她。
周太醫(yī)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回御座之前,再次深深一拜,聲音清晰,響徹大殿:“恭喜陛下,恭喜王爺,靖王妃確已懷有身孕,依脈象看,已兩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