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爐燒得正旺,炭火偶爾噼啪作響。
瑪伊努爾與蘇赫是雙生子,容貌猶如鏡中倒影,有九成相像。
同樣深邃的眼窩,挺直的鼻梁,烏發(fā)略帶卷曲,以及同樣繼承自他們母親的那一雙綠色眼眸。
若非十分親近之人,絕難分辨。
不過二人的性情,可謂天差地別。
蘇赫玩世不恭,反而是瑪伊努爾成熟穩(wěn)重。
自懂事起,蘇赫還有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極度偏愛裙裳的輕盈與華美,更是厭煩枯燥的課業(yè)。
但是瑪伊努爾卻愛極了念書。
二人一拍即合,偷偷調(diào)換身份。
除了他們母親,至今無人識破。
此次出使盛國,關(guān)乎北狄未來的邊境安寧與貿(mào)易往來,至關(guān)重要。
若是讓蘇赫負(fù)責(zé)交涉,多半會鬧出事端。
一番周密謀劃后,二人再次交換了身份。
蘇赫的手暖得差不多了,收回來,懶散開口,“那個太子妃明顯是個蠢貨,她發(fā)現(xiàn)不了?!?/p>
瑪伊努爾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聲音平穩(wěn),“所以,她今日特意召你過去,究竟說了什么?”
“她想借我這把‘刀’,去給沈藥找不痛快?!?/p>
蘇赫調(diào)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然后將今日在東宮的對話,詳細(xì)轉(zhuǎn)述了一遍。
他甚至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顧棠梨的姿態(tài)。
瑪伊努爾靜靜地聽完,眉頭擰得愈發(fā)緊了,“這件事,不能讓太子妃如愿,而且,必須讓沈藥知道?!?/p>
蘇赫聞言,原本慵懶的神情瞬間一掃而空,眼中迸發(fā)出極具興味的光芒,身體也不自覺地坐直了些:“我去找她?”
“不行。”
瑪伊努爾想也不想,立刻否決,語氣不容置疑,“首先,不要馬上就去。若是你剛離開東宮,轉(zhuǎn)頭便去了靖王府,那著實(shí)叫人多疑。消息一旦傳入東宮,必定會招惹懷疑。太子妃雖然愚蠢,但她背后的皇后,能在深宮中穩(wěn)坐后位多年,絕非簡單人物。”
她頓了頓,叮囑了蘇赫,“更何況,你去找她,又不是為了讓她知道太子妃的陰謀。你別有用心?!?/p>
蘇赫笑容玩味:“我是對她很感興趣,再說,靖王配不上她?!?/p>
瑪伊努爾眼神平靜無波,“真要論起來,你也配不上。哥哥,原本你我做不成皇子公主的,我們的身份,原本算不上多么尊貴。”
原本入主北狄王庭的,也不該是他們的父親母親。
只是北狄恰巧有了些變故。
蘇赫倒是笑了,“妹妹,你說話總是這么傷人。”
“我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瑪伊努爾略一思忖,“過兩天,尋個由頭,我去靖王府一趟吧?!?/p>
蘇赫望過去,“我也去?!?/p>
瑪伊努爾板起臉:“不可以?!?/p>
蘇赫還想說什么,嘴唇剛動,瑪伊努爾便制止了他,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奇特的重量:“若是你執(zhí)意要去,任性妄為的消息傳回北狄,‘她’會不高興的?!?/p>
“她”。
聞言,蘇赫嘴角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瞬間凝滯,緩緩沉了下去,消失無蹤。
他不再說話,重新靠回榻上。
半晌,蘇赫不冷不熱,哼笑了一聲,“那你去。”
-
望京接連兩日大雪,一片銀裝素裹。
靖王府,地龍燒得暖暖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安神香氣息。
沈藥剛用過午飯,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窩在軟榻上。
謝淵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雙腳放在自已腿上,為她按摩小腿和腳掌。
因?yàn)槎卫苏f過,孕期容易勞累,謝淵便每日都會為沈藥揉按。
他的這雙手,多年執(zhí)劍握韁,早已布滿了老繭,此刻動作卻輕柔得不可思議。
沈藥舒服地瞇起眼,像一只被順毛的貓兒。
想到什么,她輕輕開口,“我想著,今年我們要進(jìn)宮去守歲過年,但王府上下大家也得過好這個除夕。我想著,該有的花銷還是得有,不能虧待了大家。比方說,府里每個人,無論職位高低,都得分些上好的豬肉、羊肉,再按等級封些銀子,當(dāng)作我們賞賜的壓歲包。若這一年里尤其有功的,比如前陣子為府里采買省下不少銀錢的管事,護(hù)衛(wèi)里那幾個表現(xiàn)突出的,還要額外再賞。”
謝淵勾起唇角:“藥藥,你這手筆,放眼整個盛京這些皇親權(quán)貴,就算算上那些家底豐厚的朝臣,只怕也只有你這么大方了?!?/p>
沈藥咦了一聲,“可是我看我娘親和嫂嫂在家時都是這樣的呀。我嫂嫂還總說,你要人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心甘情愿地為你辦事,那就得將心比心,給足了銀子和實(shí)實(shí)在在的好處。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p>
謝淵笑道:“反正都聽你的安排,我的銀子,便是你的銀子,你想怎么花用都行。”
謝淵手勁掌握得極好,揉捏得沈藥通體舒暢,困意翻涌。
懷孕之后,她本就容易犯困,這會兒困意更是濃重,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我先睡一覺……”
沈藥含糊不清地咕噥著,聲音越來越小。
書房外卻傳來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雪后/庭院中顯得格外清晰。
長庚在門外稟報(bào):“王爺、王妃,北狄四皇子求見?!?/p>
沈藥勉強(qiáng)撐開沉重的眼皮,眸中還帶著朦朧的睡意。
謝淵捏著她的腳踝:“沒事兒,你睡你的,我去見就行?!?/p>
門外的長庚似乎遲疑了一下,又補(bǔ)充道:“王爺,四皇子說……王爺您去不去不重要,但王妃……務(wù)必一見?!?/p>
謝淵:?
沈藥沒忍住,笑了一聲。
經(jīng)此一事,倒也沒那么困了。
她撐著在榻上起身,“那我們一起去見吧?!?/p>
謝淵側(cè)目:“不睡了?”
沈藥笑道:“你不是說過嗎,他們來這兒,是為了促成兩國邦交。我是將軍府的女兒,我知道戰(zhàn)爭殘酷無情,若是可以和平建交,那是最好不過。我不睡一個午覺而已,若是能讓兩國百姓今后睡得更安穩(wěn),那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了。”
謝淵心頭柔軟,“好?!?/p>
謝淵為沈藥穿上鞋襪,系好披風(fēng)。
一路去往前廳,見北狄的四皇子蘇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