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乖順應(yīng)下:“好。”
揉按完了,謝淵親自伺候沈藥梳洗,又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將那碗杏仁銀耳羹用完。
馬車早早備下,里頭鋪了柔軟坐墊,謝淵還貼心放了兩個軟枕。
一切都是為了讓沈藥坐得更舒服些。
去將軍府路上,謝淵問起:“藥藥,有沒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藥疑惑:“交代什么?”
謝淵:“比如有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p>
沈藥愣了一下,意識到謝淵很認真。
雖說這趟他們過去面對的只是祠堂中的牌位,但是謝淵很認真,如同對待鮮活的人。
沈藥一時沒說話,謝淵若有所思:“過去我還和你爹共事過。你爹聽古板的,但是用兵很厲害,平日里不怎么愛笑,不過說起溫夫人的時候耳朵根會紅?!?/p>
沈藥勾了下唇角,對,她父親就這樣。
謝淵偏頭,“所以藥藥,你愛臉紅這點,是遺傳了你爹?”
沈藥含笑點頭,“我也覺得是?!?/p>
“你兄長我也見過,平日里總是懶洋洋的,不過遇上正事又很靠譜。你兄長還很毒舌,尋常人吵不過他。”
“但是哥哥很怕我娘,”沈藥笑道,“只要我娘一瞪他,他就不敢說話。后來他更怕我嫂嫂,我嫂嫂就算不瞪他,他也害怕。”
謝淵挑起眉梢:“你嫂嫂我知道,但你娘,我從未見過。她不是望京人?”
沈藥點點腦袋,“娘親的老家在鳳川?!?/p>
“鳳川?!?/p>
謝淵重復(fù)說了一遍這個地名。
這是盛朝西南邊陲,先帝在位的時候,鳳川還歸屬于鄰國。
后來沈?qū)④娙ノ髂洗蛄艘徽蹋瑢ⅧP川也一并收入了盛朝疆土。
他大抵也是在那時候,將溫夫人接了回來。
謝淵記起來,“你娘親的家族在望京很神秘,我和陛下都不大清楚,打聽過,但是沒有打聽清楚。只是從段浪口中得知,溫家醫(yī)術(shù)精湛?!?/p>
沈藥也是頭一回聽說段浪與溫家還有這段淵源,驚訝問道:“段大夫知道我外祖父嗎?還是說他和溫家人有什么關(guān)系?”
謝淵搖頭,“不知道,具體的他沒說,他只是告訴我,溫家對他有恩。當初我也是提了這個,才讓他為你醫(yī)治膝蓋。”
沈藥思緒紛紛。
她去過鳳川,小的時候去過好幾趟。
是她當時年紀還太小,記憶不清,還是她真的沒有見過段浪呢?
記憶里貌似沒有段浪這個人啊。
也從來沒聽說外祖父他們提起過什么段浪。
真是好奇怪。
恰在此時,馬車停穩(wěn)。
“下去吧。”
謝淵先一步下了馬車,轉(zhuǎn)回身,向沈藥伸出手。
沈藥腿腳依舊發(fā)軟,謝淵大抵也知道,手掌穩(wěn)穩(wěn)托著她的手臂,另一手虛扶在她腰間,幾乎是將她抱下去的。
將軍府門庭冷清,正門緊閉,偏門開了半扇。
也沒什么守衛(wèi),只有齊伯搬了個小凳子坐了,正逗著腳邊一只半大的黃狗玩。
“齊伯!”
沈藥叫他。
齊伯抬頭,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姑、姑娘……姑娘回來了!”
謝淵在后邊剛在輪椅上坐好,出門在外,他還是決定裝一裝。
丘山推著他上前,齊伯慢半拍認出來者,更是慌張,“靖、靖王也……也來了……”
說著,便著急忙慌地要下跪行禮。
沈藥趕忙去扶他,“齊伯,不必行這樣大的禮?!?/p>
齊伯眼眶有些泛紅,“姑娘回來,也、也該提前說一聲……”
沈藥趁著這個時候,摸了摸小黃狗柔軟的頭頂,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前歸寧回門,王爺昏睡不醒,我一個人回來的,如今王爺身子好轉(zhuǎn),便來看望一下爹娘兄長?!?/p>
齊伯連連點頭,“好……好……”
他略微側(cè)開身,“老、老爺和夫人,還有、有少爺……一直、一直等著呢……”
后半句話,似乎是重重砸在沈藥的心尖上,令她鼻頭酸澀,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往里走去,將軍府景象依舊。
陛下的意思,將軍府上下為國捐軀,他感念功臣,特許將軍府維持原樣,即便里邊無人居住,卻也還是留了個管家和幾個打理的小廝嬤嬤,時常收拾著,并未挪作他用。
沈藥往里走去,不知是否因為謝淵在身旁,今日的她心思更加敏感。
瞧見回廊,那兒時有將士來往穿行,如今卻空無一人。
也路過叔伯們時常嬉笑打鬧的書房,側(cè)目,只見門戶緊閉,連門漆都掉了色。
秋冬蕭瑟,更添幾分蒼涼。
庭中,兄長迎娶嫂嫂那年種下的梨樹,竟然顯現(xiàn)出幾分枯敗之勢。
沈藥站在樹前,停下腳步,看著它,突然難過起來。
她好半晌沒說話。
“也、也每日都澆水的,不知怎么的……活、活不下來?!饼R伯在邊上解釋,形容苦澀愧疚。
沈藥艱難地扯起嘴角,“哥哥本來就不擅長侍弄花草,先前將母親的蘭花澆死了好多盆,這梨樹,原本也沒指望他能養(yǎng)活?!?/p>
她深吸口氣,對齊伯強顏歡笑:“沒關(guān)系的,我們?nèi)レ籼昧?。?/p>
祠堂是整個將軍府最熱鬧的地方。
牌位幾乎占滿了一整面墻,每一座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沈藥看著那些牌位,有一瞬間的恍惚,胸口似乎悶悶的疼。
輪椅在她身后停穩(wěn),謝淵站起身,輕輕地捉住了她的手。
沈藥的心莫名地一定,扭過頭。
謝淵神色溫柔:“一起磕頭?!?/p>
沈藥機械似的跟著他上前,二人在蒲團上并肩跪下。
謝淵望向牌位,語氣沉凝而又誠懇,如同立誓:“岳父、岳母,兄長、各位叔伯、沈家列祖列宗,謝淵在此立誓,此生定當竭盡全力,守護藥藥周全,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說完,又鄭重無比地磕了三個頭。
沈藥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突然想起兄長沈雋。
沈雋曾經(jīng)發(fā)出過感慨:“過去聽說靖王好多回了,都說長得好,我本來是不信,長得再好能有我好看?結(jié)果昨天一見,還真的略勝我一籌。藥藥啊,你哥哥我,不是望京最英俊的男人了?!?/p>
他消沉了片刻,便又摸著下巴,“不過,靖王身份尊貴,今后娶妻只怕是很難。你說他給誰做女婿呢?誰受得起他的行禮磕頭?”
還笑嘻嘻道:“藥藥,你說,要是他將來夫人有個哥哥,那豈不更加完蛋,被靖王磕一下頭,那倒霉蛋只怕是要折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