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里,沈薇再次換上鳳袍坐于正殿的首座,宮人們跪在殿中,朝她行禮?!肮зR娘娘,重回景仁宮?!?/p>
“都起來吧!本宮不在的時候,多虧你們照看公主?!?/p>
沈薇輕輕一抬手,眾人起身。
“娘娘不知道,您不在的時候,奴婢們見著瓊?cè)A宮的宮人都夾著腦袋走路,見了那昭妃娘娘,更是大氣不敢喘,如今您回來,奴婢們有了主心骨,心里也是踏實了?!?/p>
掌事嬤嬤說的哽咽。
沈薇垂著眼睫,手心貼在凸起的小腹上,“這段時間,叫你們受苦了。”
說罷,瞥了一眼月英,月英挺直了腰背站在人前,“皇后娘娘,憐惜你們,往后,景仁宮的宮人,每人加一兩月俸,這銀子從娘娘私庫里出?!?/p>
宮人們齊齊俯身,“謝皇后娘娘厚愛?!?/p>
沈薇視線一掃,在人群里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伺候薛晚云的小桂子。
抬手示意他上前。
一雙美眸涼涼的凝著他:“你不是咸福宮伺候么,怎么來景仁宮了?”
小桂子聽了,登時跪在地上,膝行爬到沈薇的腳邊,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娘娘,求您收了奴才吧!德妃娘娘去了,奴才在咸福宮的日子,如過街老鼠一般。
都嫌奴才晦氣,隨便什么人,都能踹奴才一腳,這日子奴才實在過不下去了。
求娘娘看在奴才往日一心一意伺候您的份上,留奴才在景仁宮吧!奴才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p>
沈薇沒說話,倒是一旁的月英指著他罵:“你這墻頭草,娘娘進(jìn)冷宮那會兒,你像避瘟神一樣躲著,這會兒見娘娘出來了,你又像狗似的粘上來。
滾!景仁宮不歡迎你這樣的人,往后也別往娘娘跟前湊?!?/p>
月英說著,就去拽他,試圖將他趕出去,小桂子抬起頭,半張臉青紫,人也瘦了不少??梢娫谙谈m的日子著實過得不好。
“娘娘,奴才對不住您,可奴才也是有苦衷的,奴才去靜思殿的時候,被司禮監(jiān)的人撞見,捅到魏掌印那。
他把奴才一頓好打,還說再給您傳消息,就把奴才拉到慎刑司,沸水灌嗓子眼。
奴才膽小兒,便再不敢上您那兒去,您今兒打奴才罵奴才都成,就是別把奴才往外趕,求您給奴才一個效忠的機會?!?/p>
沈薇凝思幾瞬,這小桂子做事比一般人機靈,聰明人自然識時務(wù)。
墻頭草用好了,也是能辦大事的。
輕輕一笑,朝月英揮了揮手,“罷了,怪可憐見的,留下他吧!”
小桂子一聽,感恩戴德,連表忠心,“娘娘慈悲,往后奴才的心思全在娘娘身上,眼里只看得見娘娘的安危,耳朵里只聽得進(jìn)娘娘的吩咐。
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誰敢覬覦娘娘的中宮之位、敢給娘娘使絆子,奴才拼了這條命,也得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沈薇勾了勾唇,“你既是這般說,本宮便再信你一回。往后你就是景仁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p>
“奴才謝娘娘?!毙」鹱淤橘朐诘亍?/p>
“行了,本宮剛回來,也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待宮人下去,月英蹙眉看向沈薇:“娘娘,這種墻頭草不能信!”
沈薇端起茶盞輕抿,看著小桂子離去的方向,“留他有大用?!?/p>
片刻,放下茶盞,“準(zhǔn)備些補品送到六宮小主那?!?/p>
“娘娘,您受難時,她們沒一個關(guān)心您,您又何必對她們上心呢!”
“本宮不是對她們上心,是對她們背后的家族上心,本宮出來大半日了,那石太醫(yī)說本宮懷的是男胎,皇帝也未曾來看一眼。
他眼里心里只有盛嫵,這事不滿的可不止本宮自己,眼下,雍王被關(guān)進(jìn)大獄,全是因為她一句話,這事總要有人鬧上一鬧,”
月英聽了,腦子轉(zhuǎn)過彎來,當(dāng)即點頭去了。
·····
汴梁河畔。
冬日河水冷寂,一人,一壺酒,席地而坐。烈酒灼喉,風(fēng)吹過江枕鴻的眉眼,隱隱泛紅。
一輛馬車停在不遠(yuǎn)處,白玉春扶著魏靜賢從馬車上下來,面露擔(dān)憂,“干爹,您身上帶著傷,兒子把江大人喚來就是,何須您親自過去?!?/p>
“無礙,我這傷不打緊?!?/p>
片刻,腳步停在江枕鴻身旁,“陛下懷疑了嗎?”
江枕鴻未回頭,只仰頭灌了一口酒:“他不是懷疑,是十分確定。他知道你的身份?!?/p>
魏靜賢目光沉沉落在江枕鴻身上,將柳家密道事透露江枕鴻,是因為他一直都知道阿嫵未放棄出宮的念頭。
以江枕鴻的聰明,知道這事,猜到自己身份并不難。但是,司燁絕對不可能知道,除非是江枕鴻將事情都告訴了他。
魏靜賢沉聲:“你出賣我?”
“皇帝遠(yuǎn)比你想得聰明。”自己什么都沒說,司燁已經(jīng)猜到了。
繼續(xù)道:“此番他對付盛太后的手段,你已是見識過了,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拿著兵符去調(diào)動黑甲軍的時候,但凡有一絲拖延。你的尸骨已經(jīng)涼了?!?/p>
魏靜賢聽了,冷哼:“你這樣說,是因為你怕他?!?/p>
“確實怕!”握著酒壺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滿門性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間,又怎能不怕呢!”
阿嫵是怎么為他求來那一紙免死詔書,江枕鴻心中清楚。她想讓江家滿門安然無虞。
同樣,江家要出了事,她那樣的心性,怕是要愧疚死的。
想起養(yǎng)心殿里司燁說的話,江枕鴻轉(zhuǎn)頭看向魏靜賢,“這一次他不追究,不是因為他身邊沒有可用之人。
內(nèi)閣次輔以及你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多得是人擠破腦袋想取而代之。他之所以選擇息事寧人,全是因為阿嫵,他不想為了我們和阿嫵產(chǎn)生隔閡。”
魏靜賢:“他要是真心對阿嫵,就該放手?!?/p>
“皇帝是不會放手的?!苯眸櫠⒅红o賢,“眼下,最要緊的是皇后那里,后宮有她在,阿嫵難安。
叫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皇帝為什么不敢動沈家?”
江枕鴻用了“不敢’二字,視線對上他深沉的眸子,魏靜賢想到這段時間江枕鴻遞上去的折子。
那些揭露沈家的罪證,足以讓沈家像盛家那般抄家滅族。
司燁遲遲不動,江枕鴻定是察覺到了什么。
魏靜賢看著江枕鴻,在阿嫵的事上,他們雖有分歧,但有一樣,他們都想護著阿嫵。
都想除去沈家。
·····
暮色染透晚霞,江枕鴻回到江府,腦子里反復(fù)想著魏靜賢的話,神色凝重。
剛走過二道門,管家迎上前,”二爺,老夫人請您過去?!?/p>
江枕鴻神色一頓,自從母親知道棠兒不是他的骨肉,就一直生他的氣。
這些日子,他日日去壽春院,母親都不見他?,F(xiàn)在主動要他過去,江枕鴻反而不想去了。
到了壽春院主屋,見嫣兒立在母親身邊,江枕鴻微微蹙眉,上前拱手,“兒子見過母親?!?/p>
江老夫人望著這個兒子,多日不見,又憔悴了。
氣他,也心疼他。
“鴻兒?!彼龁舅娜槊?。
“你老實告訴母親,這么多年,你是不是從未與阿嫵同過房?“問這話的時候她眼中含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