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含羞帶笑,抬手撫平他肩上的細(xì)微褶子,“二爺出來也該披件大氅?!?/p>
江枕鴻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星輝般的眼眸望著那名女子,溫柔繾綣。
陽光灑在緋色的官袍上,折射進(jìn)盛嫵的眼底,驀地染紅了她的眼。好似有什么在她心上刺了一下,痛感蔓延開來,從頭到腳都難過。
月臺上,女子再次往下方看去,方才還站在那里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在看什么?”
“沒什么!二爺,等回去的時候,能否騎馬帶我去汴梁河邊轉(zhuǎn)轉(zhuǎn)?”
他輕笑,溫潤的聲音里帶著寵溺:“今日不行,風(fēng)大,等天好的時候,我再帶你去?!?/p>
二人的談話聲隨著腳步聲遠(yuǎn)了!
盛嫵雙手抓住衣角,后背貼在冰冷的墻壁上,眼里的水汽越來越多,多到盛不住,嘩的一下傾倒出來。
她不介意二爺心里有大姐姐,可要換了別人,她介意??上胂耄龖{什么介意。
她有什么資格介意。
打從她在蓉城被司燁占了身子,她就配不上二爺了!
“阿嫵!”
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盛嫵趕忙背過身,慌亂的去擦眼淚。
老夫人看著她單薄的肩,瞧著比從前又瘦了些,她在宮里的遭遇,自己多多少少也是聽說了!
可這一切都是命?。√齑蟮卮蠡实圩畲?,半點(diǎn)由不得人,江家棄她,也是被逼無奈。
想到當(dāng)初自己讓人送進(jìn)宮的那封和離書,老夫人低嘆:“阿嫵,是我對不住你?!?/p>
盛嫵用力搖頭:“不是的,是我連累了你們,連累了二爺。”
二爺因她進(jìn)了大獄,她以為老夫人會埋怨自己,她方才甚至不敢多往前多走一步。
對不住她的人有很多,唯江家未曾虧欠過她一絲一毫。
她打心底里感激他們。
老夫人見她傷心,也是悲從心來:“我知道你對枕鴻一片真心,可你們終究緣淺,你別怪我心狠,打從得知你前夫君登基為帝,我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你在宮里的事,我也都聽說了,阿嫵!人是爭不過命的,認(rèn)了吧!”
不!她不認(rèn)。
一輩子都不會認(rèn)。
她不愿意終此一生都被困在四方宮墻內(nèi),在他身邊困一輩子,她受不了!
又聽老夫人輕聲道:“你方才看到的女子,是冀西縣令之女,因長相和你大姐姐像了七分,如今已是他的貴妾?!?/p>
這話像是在盛嫵心上重重劃了一刀,她心頭驀地一痛,低著頭,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
老夫人瞧了心酸,可也深知她是個倔強(qiáng)性子,那人又是個心狠的,總這么死擰著,哪日他煩了,無論是她還是江家,都落不著好。
又是狠了狠心,道:“這么多年,枕鴻只在初一十五才進(jìn)你的屋子,可見他心里一直裝著雪晴,嫣兒和雪晴生的相似,性子也溫順,你大姐走后,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要一個女人。
如今他有嫣兒相伴,你也進(jìn)了宮,日子都得朝前過。況且,那人心狠,殺人跟碾死一只螞蟻似得,你千萬莫在同他作對了,不然他急了,真能害了你。
為了棠兒,也為了枕鴻和你自個兒的安危,別再念著從前了,好生順著他,這往后的日子,興許也能熬出來?!?/p>
老夫人說著,拉起她的手,想著盛嫵年幼喪母,幼時過得苦,長大了還是命苦,不由得眼眶泛紅:“你不用擔(dān)心棠兒,孩子養(yǎng)在我的院子里,絕不會叫她受一絲委屈,待她長大了,我會慎重的給她尋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她能嫁個人品貴重的如意郎君,順?biāo)炱桨驳倪^好一生?!?/p>
盛嫵聽了,喉嚨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哽咽。
見狀,老夫人也是落了淚,轉(zhuǎn)身讓身后的婆子拿來一個雕花盒子,遞到盛嫵手里。
“這是之前你給春枝的銀票,她特意讓我轉(zhuǎn)交給你。她如今和趙家兒子定了親,婚事定在來年二月,成親后二人住在府里,替你看顧棠兒。”
聽到這個消息,盛嫵露出一絲笑來。但仍蓋不住她眼底的苦澀。
盛嫵打開盒子,取出當(dāng)初老夫人給她的,還給老夫人。
老夫人不要,“阿嫵,這銀票你得拿著,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
盛嫵執(zhí)拗,聲音微?。骸澳闾嫖艺湛刺膬海倚闹幸咽侨f分感激,這銀子我不能再要?!?/p>
“說什么傻話,棠兒是我的嫡親孫女,身為祖母,我照看她是應(yīng)該的。”老夫人含淚推拒。
聽了這話,盛嫵拿著銀票的手,不覺緊了緊,之后又咬了咬唇,硬是將銀票塞進(jìn)老夫人的手中,轉(zhuǎn)身就走。
小舒遠(yuǎn)遠(yuǎn)的注視著盛嫵,方才盛嫵帶著江如茵出去,叫自己在體仁閣等著,她不放心就偷偷跟著。
此刻,見盛嫵邊走邊拿袖子拭淚,小舒緩緩嘆息,剛要跟上去,又見魏靜賢從廊下拐角走出來,不遠(yuǎn)不近的跟在盛嫵身后。
小舒腳步微頓,眼底閃過一抹復(fù)雜的神色。
盛嫵走到僻靜的廊廡盡頭,坐在石臺上,微微低著頭。身后的人走上前,往她面前遞了個方帕。
瞧見半截絳紫箭袖,上面繡著蟒紋圖騰,宮里能穿這衣服的人,除了魏靜賢也沒別人了。
盛嫵接過帕子,從前是她拿帕子給魏靜賢,如今反過來了。
魏靜賢見她接過帕子按在眼角,那帕子很快洇開一小片濕意。
站得筆挺的身姿,不覺彎下來,伸出手,落在她單薄顫抖的肩胛骨,只一瞬,又快速拿開,垂在身側(cè)用力緊握,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深處的情愫。
他連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哭的資格都沒有,把那女人送到江枕鴻身邊,始作俑者是司燁,可自己是幫兇。
他垂下眼睫,嗓子干澀,有些說不出話來。
良久,待那帕子濕了一大片,見她站起身,忽然往自己懷里放了一個雕花盒子,魏靜賢愣了下。
盛嫵:“這些都是你當(dāng)初給我的銀票,我如今用不上,你拿回去?!彼曇衾飵е┰S鼻音,似染了江南的煙雨,讓人聽了心里起了濕意。
“我不缺銀子使,這些你留著,宮里頭有銀子好辦事,平日里也要內(nèi)外打點(diǎn)。”
說罷,見盛嫵還是不要,魏靜賢低了低頭:“阿嫵,別把我當(dāng)外人看?!?/p>
他心里愧對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圈有些紅。
那樣子落進(jìn)盛嫵眼中,不覺想起他少時的模樣,那會兒他一難過,盛嫵就會輕撫他的腦袋,溫聲安慰他。
如今他長大了,盛嫵自是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只把那銀子接過來。
想著先給他存著,等將來婉兒出宮,與他修成正果,再把銀子交到婉兒手里。
雖說他現(xiàn)在是司禮監(jiān)掌印,可伴君如伴虎,司燁慣不是個好東西,翻臉比翻書都快,難保哪天不會拉人下馬。
多備些銀子總沒有壞處的。
到了時辰,該是要去正殿了,魏靜賢突然喚了她一聲:“阿嫵!”
盛嫵轉(zhuǎn)頭遇見他的目光,一雙深邃的眼眸,泛著細(xì)碎的星光。
“我會一直在你身后,無論別人怎么變,我待你,始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