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莊的話音落下,如同在滾沸的油鍋中投入了一塊冰,瞬間激起了千層反應。
廳內(nèi)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嘩然!
沈蘭晞和沈清予相對淡定,并未有過多的反應,反觀一旁的沈謙、沈淵被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并非驚訝李家挑唆沈家族人背后的真相,而是心驚老爺子坐在沈園花廳,竟然對遠在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這份謀略讓兩人從心里生出了一絲忌憚。
尤其是沈淵。
沈莊明知他是冤枉的,卻依舊默許了他和沈謙大打出手,這分明是在敲打他。
而那些之前對沈莊暗生不滿的族人們,在聽清了這駭人聽聞的真相后,臉色驟變,連同看向沈航的目光也從之前的同情變成了徹底的憤怒與鄙夷。
“沈航!你……你簡直狼心狗肺!老爺子對你這般信任,你竟然聯(lián)合外人陷害沈家,你不配做我們沈家子孫!”
“怪不得你之前那般積極地鼓動我們前來!說什么為了沈家聲譽,為了家族未來,原來全是包藏禍心!是想拉著我們所有人給你那狼子野心墊背!”
“老爺子明鑒?。∥覀儭覀冋媸潜凰沈_了!完全不知他背地里竟和李家做了這等交易,若早知他是這等賣族求榮、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們怎會聽信他半句讒言!”
墻倒眾人推,此刻所有人都急于表明自已的“清白”與“無辜”,將所有的過都推給了癱倒在地的沈航,仿佛這樣就能洗脫自已的嫌疑。
沈航蜷縮在地上,耳邊充斥著族人憤怒的指責和唾罵,他卻好似聽不見一般,眼神渙散地看向沈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鬼迷心竅的蠢貨!”
“老爺子您神通廣大,您一定有辦法的……求您把他們帶回來!求求您!”
沈航的此時懊悔讓沈家族人心驚膽顫,仔細回想,他們何嘗沒有過沈航這樣的盤算?
因為與沈家同宗,每到年關(guān)節(jié)假都會有不知姓名的人打著拜訪沈家名義上門討好,這些人不安好心他們心知肚明,他們順嘴說漏兩句話就能得到說不盡的好處,這種好事沒有人不心動。
老爺子連沈航都能查得出來,更別說他們那點小心思了。
沈莊身處高位,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里,淡淡道:“圣賢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如今已經(jīng)古稀之年,自詡參悟半生勉強能做安邦定國的棟梁,不想回望一生,連自已的德行都沒有修好?!?/p>
他這話里帶著幾十年枯榮的蕭瑟,明明是自省卻讓眼前一眾人羞愧難當。
“老爺子……”
沈莊抬手,目光落在沈蘭晞臉上,“我曾將一生心血托付給阿璽,卻害得他尸骨無存,連累他的孩子在最脆弱的時候失去了父母的托舉?!?/p>
沈蘭晞眸光微動,正要開口,沈莊已經(jīng)轉(zhuǎn)移目光看向沈謙,“你是我的第一個兒子,我對你最是嚴厲,原本是想把你教導成為剛正不阿的棟梁脊柱,偏偏事與愿違?!?/p>
沈謙,“……”
“還有你?!鄙蚯f又看向一旁的沈淵,“你自小心性不定,眼高手低,我想著給你找個知心人成了家你或許會有擔當,可萬萬沒想到,最后卻害了別人家的女兒?!?/p>
沈清予臉色沉重,目光灼灼看著沈莊,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感受到了沈莊的內(nèi)心。
沈莊幾乎苦笑地搖了搖頭,“還有老四……阿澤、阿杰……細細數(shù)來,無一人如我所愿?!?/p>
“還有你們!”沈莊抬眸,他看著眼前曾稱兄道弟的族人,“我犧牲小家,用全副心血撐起的百年門楣,大難臨頭,你們想的卻是如何犧牲我的孫女!”
“族長!”三叔公聽出了沈莊的決絕之意,蹣跚上前撲倒在地,“這事是我們昏聵了,您千萬別一時沖動啊。”
“是啊,族長!我們認錯認罰,您可不能不管我們??!”
“我管不了?!鄙蚯f語調(diào)蕭瑟,“我已經(jīng)護了你們五十年,仁至義盡,往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你們自已的造化了。蘭晞,送客?!?/p>
這一刻,他是真的醒悟了。
他舍了紅樓少年,做了名利場的沈莊,若到頭來還是要犧牲山茶花樹下那人的血脈,又何必做沈莊呢?
*
另一邊。
姜花衫一行人被支開后,并未真正遠離。沈嬌看出她們一個個都很在意老爺子最后會如何抉擇,便做主將三人帶到了與花廳僅一廊之隔的茶室暫歇。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瘋狂砸在屋檐窗欞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喧囂,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轟隆——!”
驚雷炸響,與此同時,隔壁花廳突然爆發(fā)出了一片混亂而凄厲的哀嚎哭喊聲,那聲音穿透雨幕清晰得駭人!
正捧著茶杯的傅綏爾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手一抖,溫熱的茶水險些濺出。
沈嬌驀然轉(zhuǎn)頭,目光銳利地投向花廳方向。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掠過,映亮了她眼中交織的復雜情緒。
沈眠枝垂眸,低頭看著面前青瓷杯盞中因雷聲震動而不斷漾起漣漪的茶水,輕聲嘆息:“看來,爺爺最終……還是沒有改變主意?!?/p>
她話音剛落,只聽得“哐當”一聲,花廳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被人從里面猛地拉開!
數(shù)名身著統(tǒng)一黑色西裝、面色冷硬的保鏢魚貫而出。
他們神情冷漠,近乎粗暴地推搡驅(qū)趕著那些年邁的族叔伯。之所以說是驅(qū)趕,是因為場面混亂不堪里,有人死命抱著廊下的朱紅柱子,哭喊著不肯松手;有人癱坐在地,任憑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袍也不愿起身。
“老爺子??!”
最慘的還是沈航,他跪倒在暴雨里,不停地朝著花廳方向磕頭,臉上的血水混合著雨水糊了滿臉,聲音嘶啞絕望,“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們吧!我愿意用我的命交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