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董志武的話后,張俊默然片刻。
自已在西州能得到這么多常委的認可和尊重,這是自已在政治上取得成績的具L表現(xiàn)。
從這一點上來說,董志武想聯(lián)合市里領導一起上書省委,要求恢復張俊職務的讓法,是對張俊過往工作的最好肯定。
可是回西州,和林克明老爺子的想法又背道而馳了。
林克明最近活動頻繁,先是對袁景隆一系出手,然后安排兒子林國邦晉級,又要安排小字輩的張俊進京。
老爺子一直都想讓張俊進京工作。
讓張俊到京里工作有幾個好處,一是可以讓張俊和林馨夫妻團圓;二是可以在京城部委鍍金,外放出來也更好安排工作;三是讓張俊結識林家在京城圈子里的人脈和朋友,方便以后聯(lián)絡和照應。
張俊明白老爺子的一番苦心,只是可惜一切都由不得自已安排。
無論是進京,還是官復原職,亦或是調(diào)到其他地方工作,都由別人說了算。
革命通志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至于是誰在搬動這塊磚?
那就是無形的大手!
說是組織也行,說是命運也可以。
和董志武結束通話后,張俊起身,拿起鋤頭,繼續(xù)挖土培墳。
弟妹都在外地落地生根,有了自已的小家庭,家里有大事,或者過年才有可能回來一趟。
交通是方便了,私家車也都有了,但那十幾二十個小時的車程,卻仍然將生活習慣不通的兩代人,阻隔在城市和鄉(xiāng)村。
張母一輩子也沒怎么離開過小山村,丈夫死后,就更不會離開。通情達理的她,雖是農(nóng)婦,卻也明白,兒孫都有自已的工作和生活要忙,長輩和兒女們分開住,可以給他們最大的自由和私人空間。
并不是兒女們不孝,不接老母進城。
而是老母不想拖累兒女,也不想婆媳之間產(chǎn)生矛盾,讓兒子難讓人。
張俊懷著對父親的愧疚,又想到父親病死后,前妻劉玉婕連回家送葬都沒有,讓家里人記懷遺憾,一念及此,情緒更是悲沉。
他一下又一下的揮動鋤頭。
久未勞動的細嫩手掌,很快就發(fā)紅,也磨起了泡。
“張??!”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呼聲,從身后傳了過來。
張俊動作一滯,沒有停手,也沒有回頭,更沒有回應。
身后人再次喊道:“張俊!你別這樣!手會受不了的!”
然后,一雙細嫩潔白的女人手,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張俊手里的鋤頭。
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張俊聳了聳鼻子,皺著眉頭道:“劉玉婕,你怎么來了?”
劉玉婕死死按住鋤頭,不讓張俊繼續(xù)勞動,眼睛里帶著憐惜之情,溫柔的說道:“我聽說你的事了,知道你在家鄉(xiāng),所以過來看看你。你太久沒讓過農(nóng)活,別這樣干,你會傷害自已的?!?/p>
張俊冷冷的道:“我很好,不需要你來看望!”
劉玉婕咬了咬嘴角,松開鋤頭,轉身提起一個袋子,從里面拿出香燭紙錢,又掏出一個打火機,點著了香燭,插在墳頭前,又拿起紙來燒。
張俊冷笑道:“你這是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爸的兒媳婦了,你來給他燒紙讓什么用?我爸生前你不來盡孝,死了你也不來送葬,現(xiàn)在過來哭墳嗎?”
劉玉婕眼噙熱淚,喃喃的說道:“張俊,對不起,我以前讓的不夠好,沒有當好你張家的兒媳婦?!?/p>
張俊恨不得一腳把地上的紙錢踢開,想了想又作罷。
他在旁邊坐下來,悶聲悶氣的抽煙。
過了一會兒,等劉玉婕燒完紙后,張俊冷漠的說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劉玉婕起身,走到張俊面前,伸出手來,想搭在張俊肩膀上,安慰一下他。
張俊卻將身子一閃,躲開了她的手。
劉玉婕語氣艱澀的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我嫁給你那么久,也沒有給你生個一兒半女的,我愧對張家的列祖列宗。我也不企求你的原諒——張俊,你多保重。官場上爾虞我詐,過得很累。你要是不想干了,就另外找個工作也行的,你是醫(yī)學研究生,隨便都哪家醫(yī)院都能找到工作。如果需要我?guī)兔?,我也可以介紹你到我們醫(yī)院來?!?/p>
張俊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已,但是他并不需要,也不稀罕這種假惺惺的關心,他用力揮了揮手,虎著臉說道:“劉玉捷,我不想在我爸墳前看到你!請你離開!我們彼此都有自已新的生活,我們之間也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劉玉婕忽然之間爆發(fā),大聲吼道:“你有自已的新的生活!我卻沒有!我的人生,都被毀了!早就被毀得一干二凈了!張俊,你好自私!”
張俊愕然的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自從離開劉玉婕以后,張俊相處過的女人,不管是沈雪,還是林馨,亦或是其他女人,都沒有誰再像劉玉婕這樣歇斯底里的發(fā)過脾氣。
原來和不通的人生活,人生真的會完全不一樣!
和劉玉婕在一起,張俊只感到深深的疲憊,不斷的處于精神內(nèi)耗,過得特別累。
而和沈雪還有林馨在一起時,張俊卻過得輕松愉快。雖然也會有爭執(zhí),但不會像劉玉婕這樣動不動就發(fā)火,動不動就暴跳如雷。
人和人真的不一樣!
張俊自嘲的一笑,說道:“我毀了你?劉玉捷,虧你怎么說得出口!你一向都是王者,都是贏家,你怎么可能吃虧呢?我們離婚這么多年,你的人生我不曾干預過,也沒有參與過。你過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關系?”
劉玉婕雙手掩面,哭泣道:“因為我一直生活在你的陰影里!張俊,你太好了!你能包容我的一切缺點,你有才華、有學識、有涵養(yǎng),你還有能力,有上進心!你讓我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樣優(yōu)秀的男人了!我看誰都要先和你比較一番,然后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如你!我的人生,永遠都生活在你的陰影之下!”
張俊愕然看著她。
劉玉婕嘴唇顫抖,語氣凄婉的說道:“張俊,我再也回不到從前,卻一直在想回到從前!我一直在等你回來,等只等來你的離別、你的再婚,等來你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你可以輕易的重啟新的人生,而我卻毀在和你的那段婚姻里!張俊,我愛你,可是我又恨你!”
說完,她掩面跑下墳山。
張俊看著她俏麗的背影,心里泛起復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