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當日就排上了用處。

落日后，庭院里涼爽，花兒的清香沁人心脾，比沉悶的屋子要舒服地多。

芙兒，秀舟，秀蓮在大樹下的秋千上玩。

周從顯還從冰行買了冰回來，早早就將果子凍上，還用冰做了甜乳酪。

一碗碗冒著涼氣兒的冰碗端出來的時候，賀然的眼睛都直了。

夏日的冰多貴，價等金壁！

“周大人，這又是涼亭花圃，又是冰飲，錢包挺厚實啊，咱們晚上屋子也熱得很，要不要再多買點兒回來？！”

賀然張嘴就忍不住譏諷周從顯。

雙兒捧著涼颼颼的冰碗，“那還是不用了，吃都舍不得，還放在屋里?！?/p>

“我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都化了，我就心疼，我還是寧愿熱著?！?/p>

賀然戳了下她的后背，“又不是你的錢！”

周從顯已經(jīng)習慣了賀然的敵意，只有姚十三對他一日淡漠，賀然就會一日不會消減敵意。

他看向姚十三，她還是沒有看他一眼。

只是抬手朝著玩樂的幾個孩子招招手，“快來?！?/p>

芙兒玩得滿頭的汗，個頭也比去年高了不少。

“冰乳酪！”

她轉(zhuǎn)身就將站在亭子外的秀舟和秀蓮拉了進來。

“快來，阿娘叫你們一起吃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涼亭的緣故，今夜所有的人都睡得很晚。

這群人，若是在從前恐怕難以相識相聚。

現(xiàn)在以前聊得天南海北。

直到芙兒困得窩阿娘的懷里，閉眼就沉沉地睡著了！

周從顯站在廊下，看著他忙活了整整一日的成果。

他沒有得到她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

好似。

他做的只是無用功。

好半晌后，他微微揚起唇角笑了下。

無用嗎？

起碼，她不會吃完飯就消失了，今日還在涼亭待了許久，直到芙兒睡著才回了房。

他慢慢走出長廊，天上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清涼的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袖。

慢慢地，地上多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其實你不必如此?！?/p>

微涼的聲音讓他的身形一頓。

姚十三站在他的身后，她的唇角抿緊。

他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與從前大不一樣。

從前他會這樣嗎？

她見得最多的就是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可是，她現(xiàn)在過得很平和，就這樣就好了。

周從顯慢慢轉(zhuǎn)了過來，“時窈，我做的這一切都是遵循本心而已?！?/p>

“從前，我從沒做過這些事?！?/p>

“我也習慣了你在我身后，只要我轉(zhuǎn)身就能看到你。”

“好像我從未明白過男女之情，是你情我愿，是傾心付出?！?/p>

姚十三垂眸笑了下，“好像你也不需要這些。”

“只要你喜歡，自然有人送到你的面前，我想什么不重要?！?/p>

“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我早就已經(jīng)同說過了，你遲早要回京，我今生都不會再回去了。”

“所以，你不必如此?！?/p>

周從顯抬眸看她，“或許從前你說不會回京，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p>

她皺眉。

能有什么不同。

他繼續(xù)道，“孟老將不會輕易罷休，你們兄妹還是會回到京城的?！?/p>

“你換個身份，在孟將軍的手里就是一顆好用的棋子。”

“就如同當年你的母親一樣。”

姚十三抿緊了回唇，眸色也愈加冷淡，“怎么，我利用了一次不夠，還要再利用一次不成。”

周從顯見她誤會，連道，“不！”

“我從未利用過你，在京時，讓你卷入其中是我的錯?！?/p>

“但是這次，我想護著你！”

“護？”姚十三輕笑著搖了下頭，“這話我已經(jīng)聽過一次了，聽多了也沒什么意思?！?/p>

周從顯的眸底閃過一抹痛色。

半晌后，他還是斬釘截鐵道，“時窈，我定當說到做到！”

“孟將軍手下二十萬的兵權(quán)，本就是朝中拉攏的對象。”

“孟家后繼無人，姜興堯不愿回京，孟將軍也不會放過他?！?/p>

“而你，同樣如此！”

姚十三看著他眸子“那你呢?！?/p>

“你也是武將，還統(tǒng)領(lǐng)禁軍，難道你就不想借著我拉攏孟家？”

周從顯搖搖頭，“禁軍和西北營，陛下是不會允許的?！?/p>

“只有在我這兒，你才能避成為孟家的棋子?！?/p>

姚十三只覺好笑，“曾經(jīng)要給我安上孟家之后的是你，國公爺還給了不少的賞賜，還要抬我為入祠的貴妾。”

“現(xiàn)在說成為孟家之后，只能是棋子的也是你?！?/p>

“時窈，今時不同往日?！敝軓娘@耐心解釋，“京城的大樹根深蒂固，砍了主干還有暗支?！?/p>

“京外，孟家和賀家，都是手握重兵?！?/p>

“尤其是孟家，孟老將軍已經(jīng)老了，誰能成為孫婿，孫媳，都能分一杯羹！”

“況且……”

他的視線落在姜興堯的房間方向，隨后又掃向賀然的房間。

“賀將軍現(xiàn)在權(quán)衡利弊，更傾向于京中的世家公子。”

“你兄長若是想和賀三小姐雙宿雙棲，只有成為鎮(zhèn)國公世子是最為穩(wěn)當?shù)?。?/p>

姚十三看著他，只覺得心被緊緊地纏緊！喘不過氣來。

她后退了一步，“周從顯，你知道我為什么總是躲著你嗎？”

“你就像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一樣，網(wǎng)著我，抓著我。”

“你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我逃不掉的，提醒我，我曾經(jīng)受人擺布的日子?！?/p>

“不論我是誰，姜時窈，姚十三，還是孟青蓮的女兒，我要被安排，被擺布?！?/p>

她笑了起來，“是不是人善被人欺?！?/p>

“不論我在哪兒？”

周從顯，“不是的，我只是想保護你。”

姚十三，“不必了?！?/p>

她的聲音里滿滿都是嘲諷，“就像你說的，孟家權(quán)高位重，我真的需要尋求庇護，為何不認祖歸宗?！?/p>

“我不明不白地受你保護，從妾室成為外室婦嗎?！?/p>

“不，我……”

周從顯張嘴還未說出來的，姚十三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望著那個大步離開的背影，好半晌才喃呢出聲。

“我想娶你為妻，三書六禮的正妻?！?/p>

可是這句話，只能消散在夜風之中。

*

“東家！東家！”

糧庫的齊叔著急忙慌地尋了過來，他顧不上滿頭的汗。

“咱們收糧的村子都收不到糧了！”

現(xiàn)在正是糧庫入糧的時候，卻收不到新米入庫。

“怎么回事？”姚十三從賬本里抬起頭來。

齊叔嘆了口氣，“現(xiàn)在庫里的新米，出去租田的收成，才收到了十三石?！?/p>

“租田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收不到了?！?/p>

租田……

姚十三不用問現(xiàn)在也明白了。

她沉吟了一下，“那不用管他們，之前不是還在陵縣談了些農(nóng)戶，齊叔你帶人走一趟吧?！?/p>

齊叔還想說什么，見東家已經(jīng)繼續(xù)低頭算賬，他便沒有再說什么。

姚十三翻開另一個賬本，這是她獨立出來的私賬。

她要用蕭恕的錢干自己的事兒。

蕭恕一直明里暗里地催促她開辦藥材行。

她一直推脫暫時沒有閑暇時間，她可不能真的成為蕭恕的商行管事。

現(xiàn)在，她沒有看上藥材生意，她看上了船運。

現(xiàn)在興修河道，定縣，陵縣，禹州，臨州，都能打通。

就是上京，南下，都將暢通無阻。

不論是客船，還是貨船，亦或者商船。

都是絕好的買賣。

船行，她絕不能讓蕭恕插手。

“姐姐！”

姚十三將賬本合上，抬頭看向有些氣呼呼的雙兒。

“怎么了？誰給你氣受了？”

雙兒坐在姐姐的對面，“這群人簡直就是忘恩負義之輩！”

“他們忘了去年是誰接手了他們的糧食嗎？！”

“現(xiàn)在他們竟然說什么，把糧食拿去喂豬也不賣給我們！”

姚十三翻開面前的賬本，“齊叔已經(jīng)說過了，不打緊，我叫他去陵縣了?！?/p>

“糧食，家家戶戶都在種，稀罕物嗎？他不賣便不賣，有什么打緊的。”

雙兒鼓了鼓臉，“我怕空倉……”

姚十三笑了下，“怎么會空倉呢，咱們租田都收了不少的糧食?！?/p>

“因為從其有曹家的壓制，其他糧商都做不大，在定縣都已經(jīng)成了定局?！?/p>

“現(xiàn)在產(chǎn)量還是這么大，少了曹家，還拒了我們的收購，其他的糧商吃不下這么多，后面肯定還會降價?！?/p>

雙兒的眼睛一瞬就亮了，“姐姐是想等降價了再收，他們不得不賣！”

姚十三，“我無意壓價，是他們不賣而已?！?/p>

雙兒的心情這會兒舒暢多了。

“他們就是自作孽，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那個什么福叔，姜大人給他判輕了，居然只關(guān)了十五日！”

姚十三搖搖頭，“有因就有果，他們聽信福叔的挑唆，日后降價了，所有人的怨氣只會在他的身上?！?/p>

“十五日坐監(jiān)算什么，他一大家子在村子里天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才是他最大的懲罰?！?/p>

雙兒點點頭，“對！讓他天天挨罵，門都不敢出！”

說著，她捂著臉都笑了起來！

姚十三將面前的賬簿給她看，“行了，別傻樂了，我教了你這么久，你把這賬算一下?！?/p>

雙兒起身就跑。

“姐姐，我能記賬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就不要再讓我算賬了！”

“您還是找秀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