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頂上“咚”地幾聲傳來時，姜時窈迅速拿著箱凳的木板蓋蜷縮進(jìn)車廂的角落里。

隨著魏尋的怒吼，車頂再次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她早就已經(jīng)觀察過了護(hù)院的佩刀。

按照刀的長度，從頂上還是兩側(cè)窗戶上都不夠。

最好的就是從車底。

但這車是從國公府出來的，無法從車底埋伏。

最好只有從正面進(jìn)來。

姜時窈賭得就是命懸一線。

“有人行刺！”

“殺人了！”

路上的行人一哄而散，膽子大一些的，還躲在旁邊的商鋪里悄悄看。

現(xiàn)在藩王在京，使臣也在。

本就朝局緊張，這個時候刺殺，也真是嫌命太長了。

車頂上的兩個人纏住魏尋，剩下三人躍下車頂。

其中一人一刀將車簾劈開，姜時窈舉著木板驚恐的樣子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那人冷哼一聲，握著刀柄就將刀朝車廂里的人擲了出去！

刀身在半空中顫抖著，勢如破竹一般。

千鈞一發(fā)之際。

“?！钡匾宦?，星火四濺。

那柄長刀偏離了原本的方向，深深地扎進(jìn)了車廂的門框上！

一顆碎銀掉在車架上，最后滾落在地上。

而刀身上，赫然是一個被銀子砸出的坑！

殺手轉(zhuǎn)頭看向銀子飛來的方向，一匹快馬自右邊的路口疾馳而來。

殺手首領(lǐng)冷哼了一聲，迅速踩著車駕迎上去，

“速戰(zhàn)速決！”

剩下的兩個殺手迎身鉆進(jìn)車廂，車頂?shù)奈簩ひ惑@，吃力地?fù)敉藘扇撕?，轉(zhuǎn)身自車檐向下刺，卻只刺中第二人！

第一個人已經(jīng)鉆了進(jìn)去。

姜時窈的牙關(guān)忍不住顫抖著，面對近在咫尺的長刀，她反而突然冷靜了下來。

手中的木板擋住了第一擊后，反手將手里捏了許久的一個紙包砸向殺手。

壞了！

和霜降試了無數(shù)次扔出去就散開的紙包沒有打開！

手汗浸濕了紙包，里面的面粉結(jié)成了塊。

飛來的一物讓殺手下意識一躲，卻見就是一個普通的紙團(tuán)。

他冷哼了一聲，再次揮砍第二刀的時候，姜時窈將懷里的紙包一把扔了出去。

頓時車廂里粉塵乍起！

姜時窈提前閉上眼，手里的板子直接朝正前方狠狠揮打過去！

車廂里頓時慘叫連連。

車廂門和窗子，白色的煙塵彌漫，誰也看不清里面什么情況。

聽著又不像是女子的聲音。

莫非是殺手被那女子給打了？

那邊，周從顯和殺手首領(lǐng)纏斗在一起，一時之間，路邊的小攤兒盡數(shù)被毀！

周從顯目光殺氣畢現(xiàn)！手中的招式更為凌冽了些！

萬全從另一條路巡查趕過來的時候，恰好看到，車頂上魏尋被兩人偷襲！

“魏尋！”他抽出馬背上的雙戟飛身就迎戰(zhàn)了上去！

萬全的功夫好，在營中時，他一人挑五個都不在話下！

他一戟就將偷襲的兩人挑翻下了車頂！

魏尋回身，“萬全，先救車?yán)锏慕镒?！?/p>

萬全翻身下了車頂，車架上躺著一人，正在茍延殘喘！

車廂里的粉塵慢慢沉降下來。

里面的人也顯現(xiàn)了出來，姜時窈一身雪白粉塵，只有一雙黑亮的眼睛。

而躺在地上的人也落了一身白，卻不知生死！

萬全呆愣了一下，他還沒發(fā)揮呢！

與魏尋打斗的兩人沒有等到事成的信號，就知道這件看似簡單的刺殺沒有成！

兩人迅速交換一眼，分開朝著兩頭撤退！

“別放走了！”萬全大吼一聲。

他和魏尋兩人立刻分從兩頭追擊了出去！

不遠(yuǎn)處的殺手首領(lǐng)，看到車廂那邊的動靜，他暗罵了一聲。

轉(zhuǎn)身就要逃。

被周從顯抓住漏洞，一劍就刺中了他的膝窩！

巡邏的官兵這時也趕了過來。

姜時窈還抱著那塊木板。

打斗聲音好像沒有了，她才丟開木板，踩著車廂凳鉆了出來！

車廂里死了一個，車廂外死了一個，周從顯攔住了一個，還有兩個逃走了。

姜時窈的心跳如擂鼓敲擊一般跳動著！

宋積云找了這么多人！她一定就在附近看著！

她的目光中快速在四周的商鋪掠過。

她心中的那團(tuán)火越燒越旺！

“你出來呀！你派得人太少了！我沒死！”

“我就是你心里的一根刺！我永遠(yuǎn)不會死！”

倏地！

上茶樓二樓上的一扇窗，和其他看熱鬧的不同，只開了一條縫！

她對上那雙怨毒的眼睛，突然就笑了起來！

眼底滿是挑釁！

她要把宋積云逼下來！

她要讓宋積云當(dāng)眾承認(rèn)她買兇殺人！

二樓的茶樓上。

“小姐！不能下去！”

紫蘇顧不上臉上和肚子火辣辣地疼，她死死地抱著小姐的腳！

“不能下去！大公子會殺了奴婢的！”

宋積云掙脫不開，抄起門口小幾上的瓷瓶轉(zhuǎn)身砸在紫蘇的頭頂上！

紫蘇的只覺得頭頂像被什么砸開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松開。

宋積云一腳將已經(jīng)癱軟的紫蘇踢開，轉(zhuǎn)身就跑下了樓！

紫蘇望著小姐離開的方向眼也不敢眨，直到被頭頂流下的血糊住了眼睛。

她的嘴里還有那幾個字的口型。

不能下去。

不能出亂子。

還有一個月多月，大公子答應(yīng)，她能離開宋家了。

可她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

周從顯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風(fēng)披在她的肩上。

“姜時窈，可有傷在哪兒？”

姜時窈一身雪白的面粉，微微一動，都在簌簌落下。

很快，周從顯的黑色披風(fēng)肩上一片雪白。

姜時窈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宋積云已經(jīng)到了茶樓的門口。

宋積云現(xiàn)在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出去。

憤怒和理智天人交戰(zhàn)，讓她的腳步堪堪地停在門檻邊。

她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當(dāng)街相擁，曖昧不清！

姜時窈撲進(jìn)周從顯的懷里，嗚咽地哭泣起來，眼睛卻越過他的肩膀死死地盯著茶樓門口的宋積云。

“世子，你總算來了！妾快嚇?biāo)懒?！?/p>

“這些人都是哪兒來的，與妾無冤無仇，為何要?dú)㈡??！?/p>

周從顯一愣，隨后抬手環(huán)住她的肩拍了拍。

“不怕，沒有人能傷害你?！?/p>

這句話讓姜時窈一僵。

隨后她又軟下身子來，哭音顫抖，“幸好只有妾一人在。”

周從顯柔聲安慰，“我先送你回去?！?/p>

姜時窈卻沒有動，只是盯著茶樓的方向。

宋積云還是沒有出來。

宋母趕到了，她及時攔住了。

周從顯發(fā)覺她的視線，回頭就看到宋家的母女倆。

他的唇角動了動，好半晌才道，“以身為餌，萬一真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呢。”

她望著他，試圖從他的眼中讀取到只言片語。

姜時窈回想著自己上一世被塞進(jìn)豬籠里沉入冰冷刺骨的水塘，她回了五個字。

“那是妾的命。”

周從顯伸手將她臉上的面粉輕輕拭去。

“你的命，沒有我的允許，死不了?！?/p>

姜時窈眼睜睜地望著宋積云被宋母推進(jìn)了茶樓。

她的聲音漸漸涼了下來，“允許？允許殺人兇手再次匿于后背？”

周從顯，“不是……”

剩下的他卻再無從解釋。

告訴她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嗎。

還是說，就算現(xiàn)在把宋積云揪出來也不能還她公平。

不然宋母怎么會這么快趕來。

這么短的時間，是誰給宋母遞去的消息？

這里，不止一雙一眼看著。

茶樓的一樓里，柳明翰看了全過程。

他的唇角抿緊。

所以，她什么也沒有說，是不想把姜兄卷入這些紛爭中嗎。

*

宋母第一次對女兒發(fā)這么大的火！

地上的紫蘇早已沒有氣息！樓下還有一堆爛攤子！還被人抓住了一個！

就算周從顯愿意幫忙遮掩，那其他人呢！

尤其是朝中的那一群老臣。

還有京中那幾個巴不得太后一黨倒臺的藩王。

“云兒！宅子里的那些彎彎繞繞，只要不放在明面上來，就是家事！”

“你覺得你哥哥現(xiàn)在有通天的本事了，萬事都能護(hù)著你了嗎！”

宋母坐在椅子上，氣得直捶胸脯！

“我容你鬧，容你鏟除異己，但你雇傭殺手！還兩次都未得手！”

宋積云跪在地上，“母親，她知道是我！她一直都在刺激我！”

“她憑什么，憑什么敢這么挑釁我！”

宋母閉了閉眼，“云兒，她都知道了，你覺得周從顯能不知道嗎?！?/p>

“他也在容你，你怎么就不能容這一時半會兒呢?！?/p>

“你哥哥提醒你多少次了?！?/p>

宋積云捂著臉哭了起來，“母親，是女兒不孝，拖累你了！也拖累大哥了！”

宋母看著女兒這樣又忍不住心軟。

“云兒，娘當(dāng)年忍了盧姨娘那么多年，你再忍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p>

宋積云膝行至母親的跟前，將臉埋進(jìn)她的腿上哭了起來。

“女兒做不到怎么辦，女兒滿腦子都是從顯哥哥與她歡好的畫面，就像上萬只螞蟻在啃噬女兒的心！”

“母親，你救救女兒，女兒也不想成這副模樣。”

宋母摸著女兒的臉，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滿眼都得心疼。

情至深，不由己。

若是周從顯沒有這個妾，只是個通房，哪里會生出這么多事。

通房。

宋母的唇角翕動了下。

那姜氏，若是通房。

若是通房，就是可買賣的奴仆。

她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后背，“母親幫你。”

“母親會幫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