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中年男人的聲音變得強硬起來。
“林律師，我必須強調(diào)，我們要求立即見面溝通。這關系到我當事人的基本合法權利，你們不能單方面切斷溝通渠道?！?/p>
陸衡的臉沉了下來。
林默卻笑了出來，對著免提，聲音清晰地傳了過去。
“你方當事人的權利是權利，我方當事人的權利就不是權利了？”
“還是說，張律師，你作為一個執(zhí)業(yè)律師，連最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都沒有，上來就準備給我扣帽子？”
電話那頭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你……你這是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我們有權要求和解談判！”
“可以?！绷帜驍嗔怂?。
“一個小時后，龍城國際中心八十八層，404律師事務所會議室?！?/p>
“過時不候?！?/p>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陸衡看著林默，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這么讓他們來了？”
“來，為什么不來？”林默把手機揣回兜里，臉上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又浮現(xiàn)了出來，“正好，省得我們晚上直播的時候，素材不夠?！?/p>
……
一小時后。
404律師事務所，最大的那間會議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繁華的城市天際線。
長條形的會議桌兩端，涇渭分明。
林默，陸衡，周敘白，陳麥四人，占據(jù)了一側。
另一側，只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大約三十五六歲，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職業(yè)套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
她就是許倩倩家人請來的律師，張莉。
她的面前，只放著一個公文包，坐姿筆挺，試圖用專業(yè)的姿態(tài)，來對抗對面四個年輕男人帶來的無形壓力。
會議室里，安靜得可怕。
最終，還是林默打破了沉默。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說吧?！?/p>
“你們想談什么?！?/p>
張莉推了推眼鏡，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了過來。
“林律師，陸先生。我這次來，是代表我的當事人，許倩倩女士及其家人，帶著最大的誠意，來尋求和解的?！?/p>
她的聲音，平穩(wěn)而公式化。
“我們希望，雙方能夠就此次事件達成諒解。我方愿意對陸先生受到的困擾，表示歉意。”
“同時，我們起草了一份和解協(xié)議。核心內(nèi)容是，由雙方，聯(lián)合清北大學校方，共同在各大媒體平臺發(fā)布一則聲明。”
她頓了頓，說出了關鍵。
“聲明內(nèi)容，就定性為，這是一場因溝通不暢而導致的……誤會?！?/p>
“誤會？”
一直沉默的陸衡，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會議室的溫度，驟降了好幾度。
張莉似乎沒有察覺到危險，依舊保持著職業(yè)化的口吻。
“是的，誤會。這樣對雙方的聲譽，都是最好的保護。畢竟，事情再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不是嗎？”
“所以，”陸衡緩緩抬起頭，他看著張莉，一字一頓地問，“你的意思是，我被人掛在網(wǎng)上，被幾億人追著罵變態(tài)、人渣、猥瑣男，被扒皮，被詛咒全家?！?/p>
“我的學校官網(wǎng)被沖到癱瘓，我的名字掛在熱搜上整整三天，成為全國的笑柄。”
“到頭來，我要和那個始作俑者一起，告訴所有人，這他媽的，只是一場誤會？”
張莉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僵硬。
“陸先生，請您冷靜。從法律角度來看，這是目前最優(yōu)的解決方案……”
“我冷靜你媽！”
陸衡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巨大的聲響，讓張莉的身體都震了一下。
“最優(yōu)的解決方案？”陸衡指著自已的鼻子，因為憤怒，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就是讓我吃了這口屎，還得笑著對所有人說，味道好極了？！”
“你們還要不要臉了？！啊？！”
“演都不演了是吧？！”
“我被人網(wǎng)暴的時候，你們在哪？我被社會性死亡的時候，你們在哪？”
“現(xiàn)在看玩脫了，玩不過了，跑過來跟我說和解？跟我談誤會？”
陸衡繞過桌子，一步步逼近張莉。
那股子被壓抑了數(shù)天的屈辱和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你回去告訴許倩倩，告訴她爹媽！這個官司，老子打定了！”
“不把她送進去踩縫紉機，讓她把牢底坐穿，我陸衡的名字倒過來寫！”
張莉被他這股氣勢嚇得連連后退，身體抵在了椅子上，再也退無可退。
她的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
“你……你這是人身攻擊！我是律師，你不能……”
“律師？”陸衡笑了，那笑容里全是鄙夷和不屑，“你也配叫律師？”
“你拿錢替一個滿口謊言、惡意誣告的女人辦事，你還有職業(yè)道德嗎？”
“你現(xiàn)在坐在這里，說的每一句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陸家的錢！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談法律？！”
“你……”
張莉被這句話，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金絲眼鏡下的那張臉，再也維持不住職業(yè)的冷靜，開始扭曲。
“哇——”
一聲壓抑不住的哭腔，從她喉嚨里迸發(fā)出來。
緊接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公文包，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推開椅子，轉身就往外跑。
那背影，狼狽不堪，狀若瘋魔。
會議室的門，被重重地甩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陸衡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雙眼依舊赤紅。
陳麥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周敘白推了推眼鏡，平靜地做出總結：“情緒防御過低，專業(yè)素行堪憂，心理承受能力，劣于其當事人?！?/p>
只有林默，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他看著陸衡。
“罵爽了？”
陸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股子火氣，總算泄掉了大半。
他走回座位，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喝干。
“爽了?！?/p>
就在這時。
一直沒說話的陳麥，突然舉起了自已的手機。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那個……”
“你們看微博?！?/p>
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剛剛發(fā)布不到五分鐘的微博。
發(fā)布者ID是【一個絕望的母親】。
內(nèi)容，是一篇新鮮出爐的，字字泣血的“小作文”。
【天理何在！我女兒已經(jīng)被抓了，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們！404律所仗勢欺人，請來的女律師去談和解，竟被活活罵哭！當場崩潰跑了出來！南省首富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求大家給我們孤兒寡母評評理！#404律所欺凌弱女子#】
配圖，是九張。
其中一張，正是張莉剛剛跑出龍城國際中心大門時，被“路人”抓拍到的，一張梨花帶雨、失魂落魄的側臉照。
這條微博下面，新的風暴，已然開始醞釀。
林默看著那條微博，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