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伸手,從韓清手里接過了那部依然在震動的手機。他沒有放到耳邊,而是直接按下了免提鍵,隨意地將手機扔回茶幾上。
電話里,一個幾乎是咆哮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
“林默!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羅鎮(zhèn)岳的聲音像是裹著鐵砂,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壓力,即便通過電流的轉(zhuǎn)換,也未曾削減分毫。
陸衡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周敘白翻書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羅叔,我在打官司?!绷帜眢w后仰,整個人陷進沙發(fā)里,語氣懶散得像是剛睡醒。
“你那叫打官司?你那叫把人家的天給捅個窟窿!”電話那頭的火氣更盛,“以陸家的實力,在N市這種地方,你還擔(dān)心有人敢搞司法不公?用得著你把律師函抄送到市政府和教育局?你這是要干什么?逼宮嗎?”
林默拿起茶幾上的一個蘋果,在手里拋了拋。
“羅叔,這不一樣?!?/p>
“他們先不講規(guī)矩的?!?/p>
“他們想用輿論潑臟水,想把一樁板上釘釘?shù)男淌掳福瑪嚦梢粩傉f不清的爛泥。他們想把一個受害的小姑娘,抹黑成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問題少女?!?/p>
林默的語氣依然平淡,但每個字都像是一顆釘子。
“他們想把水攪渾,那我就干脆把鍋端了。他們想在桌子底下搞小動作,我就直接把桌子掀了?!?/p>
“我不喜歡別人給我出選擇題,我只喜歡給別人下通知?!?/p>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
許久,羅鎮(zhèn)岳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咆哮變成了深沉的嘆息。
“你小子……算了,翅膀硬了?!?/p>
“你自已掌握分寸。別玩火自焚?!?/p>
“有解決不了的事,再給我打電話。”
林默把蘋果放到嘴邊,咔嚓咬了一口?!胺判陌?,羅叔?!?/p>
電話掛斷了。
與此同時。
N市教育局,一間煙霧繚繞的辦公室里,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一個地中海發(fā)型的中年男人,死死盯著桌上那封來自“404律師事務(wù)所”的律師函,臉色鐵青。旁邊,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頭。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情況?”他的聲音不大,但辦公室里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科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了起來。
“劉局,這……這封律師函,是關(guān)于一中王老師那個案子的?!?/p>
“前幾天網(wǎng)上那個李思思跳樓的新聞,就是這個案子。對方請的,就是帝都來的這家404律所?!?/p>
“我……我們分析,應(yīng)該是王老師和學(xué)校那邊,找了公關(guān)公司,發(fā)了那篇洗地的文章,想……想把刑事責(zé)任往民事賠償上引,把事情壓下去。結(jié)果,把對方給惹毛了?!?/p>
“惹毛了?”劉局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一篇破文章發(fā)酵的時候,你們辦公室的人都死了嗎!輿情監(jiān)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發(fā)個官方通報澄清嗎?一個個的懶政怠政,現(xiàn)在好了!人家直接不跟我們玩輿論了,直接把狀告到市里去了!”
“監(jiān)管失職!安全漏洞!追究連帶責(zé)任!還要抄送市政府和省教育廳!”
劉局指著那封律師函,手指都在發(fā)抖。
“這他媽哪里是律師函,這是催命符!是遞給我們所有人的催命符!”
“馬上!給一中的校長打電話!讓他立刻滾過來見我!”
另一邊,市委大樓,一間更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nèi)。
光景截然不同。
沒有咆哮,沒有煙霧,只有凝重。
一個穿著白襯衫,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正拿著那份律師函的復(fù)印件,看得極其仔細。他看得越久,眉頭就皺得越深。
他旁邊的秘書,連大氣都不敢喘。
許久,男人才將文件輕輕放在桌上,身體向后靠在寬大的椅背上。
“有意思。帝都來的過江龍,出手就是七寸。”
他抬起頭,看向自已的秘書。
“通知下去。”
男人的聲音很平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官方口吻。
“第一,立刻成立由市紀委、市教育局、市公安局組成的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進駐市第一中學(xué),徹查此事。要快,要嚴。”
“第二,通知教育局,即刻對市第一中學(xué)、及相關(guān)管理人員,做出停職處理,配合調(diào)查?!?/p>
“第三,市委宣傳部牽頭,馬上起草一份官方聲明。核心思想就一個,我市對侵害未成年人權(quán)益的犯罪行為,零容忍!對任何試圖包庇、掩蓋犯罪,搞輿論混淆視聽的行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他停頓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責(zé)任,必須壓實、壓細。這件事,必須給全市人民,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p>
秘書立刻挺直了腰板,拿出筆記本飛快地記錄。
“領(lǐng)導(dǎo)高瞻遠矚!有您這樣的指示,我們下面的人才知道該怎么干!這才能真正地為人民服務(wù),給群眾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男人擺了擺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去辦吧?!?/p>
陸家別墅。
客廳里,陸衡一臉崇拜地看著林默。
“我操,林默,你牛逼!連你羅叔都親自打電話來‘問候’你,你這波操作,直接捅到天花板了啊!”
韓清靠在吧臺邊,端著一杯熱水,唇邊帶著一抹笑意。
“這不是捅天花板,這是在拆承重墻。他們想用輿論那套和稀泥,結(jié)果林默直接把法律責(zé)任這顆炸彈,扔進了他們的會議室?,F(xiàn)在,是他們內(nèi)部先炸了。”
周敘白則是認真的看著《縣委大院》,頭也不抬的說道。
“這不是陽謀,這是勢?!?/p>
他看向林默,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你根本沒有和他們在同一個維度上戰(zhàn)斗。他們在第一層,討論怎么用公關(guān)文稿洗地;你在第五層,直接撬動了他們的上級單位和監(jiān)管系統(tǒng)?!?/p>
“學(xué)校想保住名聲,教育局想保住烏紗帽,市政府想保住地方形象?,F(xiàn)在,那個叫王老師,以及護著他的校長,成了他們?nèi)焦餐呢撡Y產(chǎn)。切割,是他們唯一的選擇?!?/p>
周敘白的話音剛落,角落里一直沉默的陳麥,突然抬起了頭。
他的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一個新聞推送的窗口。
“默哥?!?/p>
陳麥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N市市政府官方微博,發(fā)布了一則‘關(guān)于市第一中學(xué)教師王某涉嫌刑事犯罪一案的情況通報’。”
林默靠在沙發(fā)上,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