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化也很認真，拿個小本邊聽邊記。

但他心里苦笑不已，我就是個工具人啊，在這劇組里屬于丫鬟拿鑰匙，當(dāng)家不主事兒。

真正說了算的是旁邊這個年輕人。

高遠不以為意，他向來奉行有事兒商量著辦的原則，在外則是充分尊重導(dǎo)演的權(quán)威性。

他在這些年輕人中尋找著合適的目標(biāo)，一眼瞅見那個早已深刻在腦海中的臉龐，他出聲道：“不好意思于老師，我打斷您一下?！?/p>

于海詫異了一下，見李文化點頭，便笑道：“高策劃客氣了，您請說。”

高遠一指不遠處一個身形瘦長，臉也很長，兩道蠟筆小新一般的濃眉，鼻孔大得能塞得下李嘉欣的腳趾，相貌清奇的家伙，問道：“那個耍單刀的年輕人叫啥？方便喊過來聊聊不？”

“哦，你說他啊，這小子叫孫健魁，今年……不，現(xiàn)在得說去年了，去年剛獲得了全國刀術(shù)亞軍，拳打得也不錯。”于海簡單介紹了一下，接著喊道：“健魁，你過來一下?！?/p>

孫健魁聽到喊聲，答應(yīng)一聲，提著刀小跑過來，道：“教練，有事兒？”

他又看看李文化和高遠，不認識啊，感覺到莫名其妙。

于海繼續(xù)介紹：“這兩位是北影廠來的導(dǎo)演和策劃同志，兩位同志正在籌備一部武打片，來咱們隊里挑選幾個演員，這位高策劃見你刀耍得不錯，讓我把你喊過來聊聊。

高策劃，你有啥想問的，直接問他就行?！?/p>

高遠笑著伸出手，說道：“你好?！?/p>

孫健魁眼睛亮了，跟他握了握手，道：“您好您好，您二位是拍電影的啊，我可太喜歡看電影了?！?/p>

“那你喜歡拍電影嗎？”高遠問道。

孫健魁撓著頭一臉憨厚地說道：“我沒拍過，我啥也不懂啊。”

“我的意思是，讓你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拍沒拍過沒有關(guān)系，怎么想的就怎么說?！?/p>

“嘿嘿……您要這么說的話，我還是蠻喜歡的?！?/p>

“喜歡就行，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等我們通知下達到你們體工隊后你就北上京城向劇組報到?！?/p>

孫健魁撓著一腦袋青茬兒咧著嘴說：“成，只要隊里放人，我一定去，謝謝導(dǎo)演和高策劃的邀請哈?！?/p>

李文化：這孩子還挺懂禮貌，知道連我也捎帶上。

高遠一樂，說道：“行了，你該忙啥忙啥去吧。”

孫健魁看一眼于海，見他微笑著擺手，提著刀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

于海深深看了眼高遠，咂摸出一點味道來，敢情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小伙子才是劇組的大拿啊。

都不跟導(dǎo)演商量一下就把演員定下來了。

這個策劃，好大的權(quán)力啊。

看著孫健魁矯健的步伐，高遠嘖了一聲。

為什么相中他了呢？

高遠對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少林寺》里面的十三棍僧中，他飾演的色空和尚那套醉棍打得靈動飄逸，那叫一個讓人眼花繚亂。

這家伙也極具個性。

高遠記憶中，他在95年皈依嵩山少林寺住持素喜門下，成為少林寺第31代傳人，法號釋德勝。

但也一直沒離開電影圈，12年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他和元彬、藍海翰聯(lián)合設(shè)計指導(dǎo)的《龍門飛甲》還獲得了最佳動作設(shè)計獎。

高遠打算讓他演第三層守塔的苗疆棍王，他長得太有特點了，非常適合人物設(shè)定。

李文化之所以沒發(fā)表意見，也是因為親眼目睹了孫健魁這清奇的長相，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高遠劇本中對苗疆棍王相貌特點的描寫后，才選擇閉口不言的。

太他媽形象了！

小高這選角，一個蘿卜一個坑！

又走了一圈，高遠對其他隊員就沒什么興趣了。

于是三人又折返回辦公室喝茶。

給兩人杯子里續(xù)上熱水，于海直言不諱道：“李導(dǎo)演、高策劃，俺不會拐彎抹角，有啥說啥，你們聘請俺去劇組當(dāng)武術(shù)指導(dǎo)，幫著編幾套拳法，幾套刀法、棍法啥的，俺深感榮幸，只要領(lǐng)導(dǎo)肯放人，也肯定全力以赴、義不容辭。

但是你們還要從俺們體工隊選演員，這就不是俺們體工隊領(lǐng)導(dǎo)能說了算的事情了，得上面領(lǐng)導(dǎo)批準(zhǔn)才行?！?/p>

他伸手指了指天，還以為，李文化和高遠大老遠跑這一趟，僅僅是為了請他去劇組當(dāng)武術(shù)指導(dǎo)的呢。

高遠和李文化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

高遠一伸手，把舞臺又交還給李文化，意思是，您說兩句吧。

李文化心領(lǐng)神會，微一點頭，將目光定格在于海臉上，笑著說：“有個事兒沒提前跟于老師您說，我倆這次過來，目的可不僅是邀請您擔(dān)任這部片子的武術(shù)指導(dǎo)?！?/p>

于海懵圈，“我還能干些什么工作？”

“劇中有一個角色也特別適合您，我們想請您也出演個角色?！?/p>

“??？我也沒演過戲啊，你這不是開玩笑的吧？”

“您看我像開玩笑嗎？”

于?？纯此?，又瞅瞅高遠，苦笑道：“實話說，俺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跟電影拍攝工作扯上關(guān)系，您二位把這話說了，俺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拍電影啊，還是武打動作片，這對弘揚國家傳統(tǒng)武術(shù)能起到太多積極、正面的作用了。

你們倆不知道，俺也是出訪過美國、英國、德國、法國等十幾個國家的人，親眼見到過那些老外對中國功夫有多么喜歡。

咱們的運動員一上場，還沒開始對練，只是一亮相，那些歡呼聲、口哨聲就響徹全場。

但是咱國家不富裕啊，出訪一次，人吃馬嚼的，花老鼻子錢了。

要是能把武打片拍出來，在外國一放，嚯……

那影響力就大了去了！

不比咱們把隊伍拉出去省錢嗎？

不對，還能掙洋人的錢?！?/p>

他這么一說，連高遠帶李文化都給震住了！

這二位都沒想到拍攝制作武打片還能出口，還能起到弘揚中華傳統(tǒng)武術(shù)的作用。

更關(guān)鍵的是，只要能出口，就意味著就能夠創(chuàng)匯！

國家現(xiàn)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外匯儲備。

高遠了解到的數(shù)字是，1978年，國家的外匯儲備量是億美元。

毫不夸張地說，這年頭兒，誰能給國家創(chuàng)匯，誰就是爺！

當(dāng)然，也不能怪兩人沒考慮到這一點。

因為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也就不同。

高遠記憶深刻的是，1979年是中國電影大爆發(fā)的一年，全年觀影人數(shù)高達290億人次。

換算一下，每個人在這一年中平均看過28次電影。

不敢說后無來者，但絕對前無古人。

國內(nèi)電影市場都如此火爆，誰還能想到拍部電影往國外送？

也就是于海這種經(jīng)常代表國家去海外出訪交流的武術(shù)家，目睹了外國人對中國武術(shù)無與倫比的熱忱后，才會把中國武術(shù)和電影出口聯(lián)系到一起來吧。

薅資本主義羊毛，高遠可太感興趣了。

他一激動，騰地站了起來，雙手握住于海粗糙的手，情真意切顫聲說道：“我喊您一聲于叔吧，于叔，您可給我們提了個大醒！武打片能掙外國人的錢，這是我們之前都沒想到的事情！

您這不僅是給我們提醒了，您這是給中國的電影事業(yè)指出了一條明路來??！”

“高策劃，您謬贊了，謬贊了！愧不敢當(dāng)??！”于海也站了起來，笑得瞇起了雙眼，嘴上謙虛，卻滿臉自豪。

“您不用客氣，喊我小高就成?！?/p>

高遠手上用了點勁，繼續(xù)激動地說道：“這可不是您謙虛的時候，我這么說您就明白您提的建議有多重要了。

咱們國家拍的片子，就算鉚足了勁兒送到了國外進行放映，老外也看不懂，對吧？”

于海點頭道：“這話沒錯，國情不同，外國人的……想法，姑且說想法吧，外國人的想法跟我們的想法也不一樣，咱拍出來的片子他們就未必喜歡看?！?/p>

“對，思想不在一個頻道上。”

高遠總結(jié)了一句，又道：“但武打片不一樣啊，兩個人對打，或一幫人群毆，打得精不精彩，場面熱不熱烈，外國人一看便知！

外國人也比武，也打架啊。

他們開打之前還在耶穌那孫子面前罵誓呢，誰輸了誰給對方當(dāng)三年長工！”

于海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道：“好家伙，外國也有長工啊?！?/p>

李文化也沒憋住，哈哈笑了起來。

高遠笑嘻嘻說道：“肯定是有的，大概稱呼不一樣吧。

所以說啊于叔，咱們國家拍出來的武打片，完全可以在資本主義國家放映，因為它是不存在文化隔閡的！

這也就是我所說的，您提的意見太寶貴了！

對中國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甚至對國家的外匯儲備都能帶來巨大提升！”

于海聞言，咝地倒吸了一口李文化，一顆心臟劇烈跳動起來，目不轉(zhuǎn)睛盯住高遠，問道：“真能上升到這個高度？”

高遠狠狠點頭，道：“能！絕對能！但是……叔，咱激動歸激動，您稍稍松點勁兒成不？我手快斷了?！?/p>

于海朗聲大笑，松開了抓在高遠虎口上的手，道：“哎呀，讓你小子給俺整的熱血沸騰的，手沒事兒吧？”

高遠又甩了甩，強咧著嘴一笑，道：“問題不大。于叔，咱別的不說，就憑您這個建議，您覺得，不管是省體委也好，還是咱們省體工大隊的領(lǐng)導(dǎo)們也好，他們能不放您來劇組嗎？”

于海笑開了花，“那肯定是不敢阻攔的，敢攔著不放人，那不就代表著阻礙咱們國家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么?！?/p>

老頭兒還挺幽默。

高遠趁熱打鐵道：“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我讓廠里給省體委和體工隊分別發(fā)函，您和小孫接受我們的邀請？”

于海爽快地點頭道：“成！我代表健魁那小子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