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蝎上的男人很淡定,他像是早就料到了須臾長老會如此。
他輕笑一聲,淡然地勾起唇角:“須臾長老說笑了,您老在天哭關鎮(zhèn)守的時日,可比我的命還長。”
“晚輩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個茍且偷生的螻蟻罷了?!?/p>
“從前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想提醒自己忘卻過去?!?/p>
“如今能夠和須臾長老交手,摘下面具也是應該的。畢竟,晚輩也總要面對過去?!?/p>
二人交談的時候,祝星就站在人后漠然地看著。
他不覺得此人摘下面具之后會影響什么,從對方墮魔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人族,他們便已經(jīng)站在了對立面。
仙門內(nèi)的不公他見過很多,可不是人人遭受不公之后都會墮魔。
墮魔之所以叫“墮”,便是因為此人本來就心性不堅。
可是他沒想到,原本正在和須臾長老說話的人,卻是忽然轉頭,將視線落到了他身上:“更遑論,今日此處還有一個熟人。”
祝星微微凝眉:“你是誰?”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手緩緩放到了面具之上,動手慢慢摘下。
當男人的眼睛徹底露出來的時候,祝星便覺得有一道雷電落到了他的頭頂,從頭頂鉆入他的身體。
而男人的臉徹底暴露出來時,這雷電走遍了他的全身,讓他的四肢百骸都覺得麻疼痛。
握著劍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就連嘴唇都在不停地發(fā)抖。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發(fā)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這不可能!”
而跟隨在他和須臾長老身后的人群里,也有仙門內(nèi)的老人詫異開口:“怎么會是他!”
男人生了一雙很溫和的眼睛,不算劍眉星目,但一雙桃花眼卻溫柔精致。
眉眼之間都是說不出的柔和,嘴唇掛著一抹淺笑,讓人只是看著他,便會覺得他很好接觸。
不過這張臉也有了缺陷:一道黑色的火焰一樣的紋身從脖子里眼神出來,遮蓋了他小半張臉。
皮膚比從前蒼白了很多,白得像是一張紙,并非正常的白皙。
而且脖子上的青筋十分明顯,甚至隨時都要爆出來一樣。
最重要的是,他的兩腮各自有一道眼睛長短的口子。
隨著他說話,那兩道口子張開了,居然真的是一雙眼睛。
只不過那雙眼睛生得十分怪異,里面都是雙瞳,雙瞳卻能分開滴溜亂轉。
若不是這張臉,當他戴著面具站在那里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會覺得異常。
就連須臾長老看到他的時候,淡漠的臉上都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露出詫異之色:“林凜?”
“不可能!”
不等須臾長老交出林凜的名字,祝星已經(jīng)怒斥一聲。
他從剛才震驚到麻痹的狀態(tài)之下緩過神來,霎時間手上的雷電劍“噼里啪啦”地響起,周身的靈力因為憤怒而有些暴躁。
“這不可能!”
“妖孽,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居然敢冒充我大師兄的容貌!”
“你若是敢在這里胡言亂語毀我的大師兄的名聲,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其他人此時也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信。
誰能想到,面前這個魔界軍師、仙門叛徒,居然是三百年前為了調(diào)查青目染之事,中了魔族奸計隕身魔界的無相宗無憂門大師兄林凜!
當年無憂門滅門慘案,可謂是震動了整個仙門。
曾幾何時,無憂門在的時候,風靈山從來不是一家獨大。
無憂門人數(shù)不多,可是無憂門出身的人卻沒有一個不是天才。
而林凜,則是天才中的天才。
他乃是天生靈骨,雖然只出身在凡俗之中的一戶普通人家,但在他被宗門帶回之前,一直是家庭和睦。
只不過后來他所居住的村子遭到了魔族屠戮,他因為靈骨而保全了自己。
宗門趕到的時候他的村子已經(jīng)被屠殺干凈了,只剩下他一個。
而他被帶回宗門的時候年僅八歲,莫問淵親自教導養(yǎng)育他,將他帶大,說他是莫問淵半個兒子也不為過。
后來的林凜在仙門內(nèi)評價也非常好,人人都說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而且為人寬和,無論是上四門還是下三門,哪怕是外門弟子,也都得到過他的照顧。
若不是能力出眾,后來宗門內(nèi)的大小事也不會交給他來辦。
那時候他有他在,甚至安子圣都顯得沒那么特別。
盡管他的出身是無法成為無相宗宗主的,但要成為第二個莫問淵莫問山絕對沒問題。
況且那時宗門對他寄予厚望,認為他會成為無相宗下一個飛升成神的弟子。
可沒想到出了那樣的事,一代天之驕子毀在了魔族的手里。
那時候,盡管有人批判他剛愎自用,帶著同門去魔族送死,但更多的人還是為他而感到惋惜。
可此時,曾經(jīng)那位天之驕子再度站在他們的面前,卻沒有了夸贊之聲。
曾經(jīng)被寄予厚望的仙門天才,如今居然成了魔族的爪牙。
看他的樣子,在墮魔之后還繼續(xù)以魔族之身修煉了……
“師弟,你我不過三百年未見,就認不出我來了么?”林凜的聲音十分溫和,對祝星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如同兄長一般。
“你還記得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對你說了什么嗎?”
“若是不記得,師兄便提醒你一句?!?/p>
說到這里,祝星的臉色已經(jīng)十分難看了。
外人不知道,他卻清楚,當時的林凜在將他弄暈前往魔族之前,確實曾單獨對他說過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林凜知道的一句話。
此時他盯著有著林凜模樣的魔族,握緊了手里的雷電劍,身體微微顫抖。
曾經(jīng)何時,他多么希望他的大師兄還活著。
但現(xiàn)在,他不知道究竟該期盼大師兄早就死了,還是……
他盯著對方的嘴,周遭的一切嘈雜都已經(jīng)消失了,只有男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炸響。
聲音那么輕,卻讓他心臟驟然轟鳴。
“我當時對你說……”
林凜笑吟吟地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小師弟,今日的烤雞味道不行,且等來日,師兄親自做一只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