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勛閉上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他一直以來都知道在陳家,陳耀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
以往,陳鶴一瞧著對誰都是恭敬有加,可是他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自然知道他心里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讓你順從于你二叔,于你來說,是件為難的事,因為你從心底就未曾將他放在眼里?!?/p>
就在陳鶴一有些承受不住陳勛的沉默,打算主動認(rèn)錯的時候,閉目不語的老人終于緩緩開口。
“可是鶴一,你現(xiàn)在太過激進(jìn),擔(dān)不起這陳家,而且……現(xiàn)在的陳家是個爛攤子,祖父不愿意讓你受苦?!?/p>
“你要明白祖父的良苦用心?!?/p>
正是風(fēng)雨飄搖之際,想要護(hù)住陳家,必然要殫精竭慮。
讓陳耀頂在前頭,一來他是長輩,二來是陳勛自己的私心。
他不愿讓自己一點點護(hù)著長大的孩子去面對那些魑魅魍魎,更希望交到他手里的是一個輝煌再續(xù)的陳氏一族。
那個時候的陳鶴一,哪怕是一輩子沒有什么成績,依舊會是陳家最讓人信服的存在,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己。
“祖父?!?/p>
陳鶴一第一次看到陳勛在自己面前露出這般疲憊之色。
以往那個如同巍峨高山一般的老人,因連失兩個兒子,又賦閑在府里,臉上已經(jīng)失了往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想起平日里曾對祖父點頭哈腰的人,現(xiàn)在恨不得避而遠(yuǎn)之,他在這一刻如夢初醒。
沉浸在怒火中的他,何曾真正考慮過祖父的謀算?
“是鶴一不懂事,讓祖父擔(dān)憂了。”
“今日祖父所言,鶴一都記在心里,待會鶴一便去跟二叔賠罪?!?/p>
“祖父放心,鶴一必然會如祖父所想那般,盡快擔(dān)起整個陳家來,絕不會墮了陳家的威名?!?/p>
“好孩子?!?/p>
陳勛走到陳鶴一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欣慰地開口。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祖父都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不管是你二叔還是這陳家的一切,將來都只會是你的?!?/p>
“所以,鶴一,你要記住,不要計較這一時的得失?!?/p>
“會用人,才能讓你走得更遠(yuǎn)?!?/p>
陳鶴一這一次懂得了陳勛的良苦用心,整個人也不再劍拔弩張,所以離開書房沒多久就碰到陳鶴安的時候,也再也沒有先前爭強(qiáng)好勝的意思了。
反倒是陳鶴安大步上前,攔住了陳鶴一的去路。
“陳鶴一,你不要以為有祖父護(hù)著,你就能欺負(fù)我父親?!?/p>
說話間,陳鶴安還對著陳鶴一揮了揮拳頭,冷聲開口。
“現(xiàn)在去跟我父親道歉,否則別怪我揍你。”
“帶路?!?/p>
陳鶴一面無表情,似乎根本不把陳鶴安的威脅放在心上。
反倒是陳鶴安沒想到這人竟然突然轉(zhuǎn)了性子,一時間怔愣在原地,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讓我去跟二叔道歉?”走了幾步,見陳鶴安沒有跟上來,陳鶴一停住腳步,轉(zhuǎn)頭看過去,蹙眉問道,“怎么還不走?”
“你打的什么主意?”
陳鶴安回過神,快步追上了陳鶴一,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
“祖父罵你了是不是?”
“我就知道,祖父是陳家最為公正的人,怎么可能放任你欺辱父親?!?/p>
說到這里,陳鶴安格外驕傲,似乎覺得有陳勛這樣的祖父是一件幸事。
“我告訴你,陳鶴一,我父親現(xiàn)在每日為了陳家的事十分辛苦,你若是再敢找麻煩,我不會放過你的?!?/p>
“就算祖父護(hù)著你,也不行!”
陳鶴一隨口應(yīng)了一聲,只覺得陳鶴安當(dāng)真是腦子簡單的可憐。
但是,這樣的人,似乎才更好利用。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祖父教導(dǎo)他的那些道理了。
而被顧悅連扎了數(shù)刀的妙音終于受不住了,連聲討?zhàn)?,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看著格外可憐。
“所以,妙音大師認(rèn)識秦曉蓉嗎?”
顧悅笑瞇瞇地收回手,用帕子將匕首上的血跡擦得干干凈凈,再次開口。
“妙音大師一定要好好想想,不然說不定又要受傷了?!?/p>
這些年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妙音早就受不得一點苦楚。
而且,她平素碰到的都是那些端著架子,不肯露出半點粗魯?shù)馁F人,哪里會想到顧悅這個皇室郡主,竟然會如此不講道理,肆意行事?
“老身的確認(rèn)的秦氏?!?/p>
妙音抹了一把臉,倒吸幾口涼氣,緩解了幾分疼痛,方才開口。
“秦曉蓉與老身年少時都是孤兒,后來被人收養(yǎng),每個人都學(xué)習(xí)了不同的本事,然后被送出去?!?/p>
“不過,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會被送去何處,而且一般都不會再用原本的名字,避免被人出賣。”
“那你為何會知道秦曉蓉的存在?”
顧悅一開始只是試探,沒成想竟然真有所收獲。
“還是說,你只是聽到我問到此人,所以故意攀咬?”
“實話告訴你,我其實是隨意說了個名字而已,真正想問的人,叫秦蓉兒?!?/p>
“妙音,你能掐會算,別告訴我,連這些你都沒有猜到,既然有膽子騙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p>
說罷,顧悅握著匕首徑直朝著妙音的大腿扎了下去。
“郡主!”
“我沒有!”
妙音在這一刻,幾乎喊破了音,顫聲開口。
“秦曉蓉就是嫁給了王爺?shù)膸煾福抑灾浪?,是因為在來京城之前,她曾派人給我送過口信?!?/p>
“她提醒過我,要小心郡主,可我當(dāng)時并沒有當(dāng)回事,所以才落得今日這般境地?!?/p>
“郡主,我若是有半句虛言,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許是太過驚懼,妙音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連自稱都改了口。
說起來,她以前也不是沒有受過罪。
可是人都是如此。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所以,明明顧悅只不過是扎了她幾刀,妙音就不愿意再挺著了,一旦享受過好日子,誰還愿意讓自己痛苦不堪?
“方才還說你們不知道彼此的去處,現(xiàn)在又跟我說,你不是在耍我吧?”
“妙音大師在京城這么有名氣,想來以往見過你的,能認(rèn)出你的身份也不足為奇,可是主動跟你來往,你就沒懷疑過對方是另有所圖?”
顧悅的匕首堪堪停住,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半晌之后才幽幽地開口。
“而且,若是你們都是聽命于皇上,那你為何要留在長公主身邊,難道說……也是皇上讓你盯著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