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沅今年五十五歲,在煤炭局干了一輩子,也算是個職場“老江湖”了。
過去十年是煤炭行業(yè)發(fā)展的黃金期,可大俞縣竟沒能借著這股風口實現(xiàn)改觀,這讓唐燁始終百思不解。
為了找出癥結,唐燁先在勞務市場找到線索,順藤摸瓜接觸到運銷公司,之后潛入其中暗訪了半個月。
答案終于水落石出,這全跟煤炭局的不作為、故步自封脫不了干系。
梁沅作為主管領導,自然首當其沖要承擔責任。
唐燁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梁沅:對方袖口刻意蓋住腕間的名表,腳上是一雙锃亮的名貴皮鞋,身上還飄著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眼神里透著幾分商場人士的自信與老練。
乍一看去,倒像個混跡商界的成功企業(yè)家,而非公職人員。
唐燁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客氣道:“梁局長,請坐!”
梁沅在唐燁對面坐下,臉上堆著笑說:“唐縣長,謝謝您愿意抽時間見我。我想跟您匯報下工作:今年煤炭局的財政預算比去年略有增長,但依舊有些捉襟見肘。
另外,煤炭局分管著不少企業(yè),這些企業(yè)眼下運營狀況都不太好,想申請在稅收上給予適當減免,緩解下壓力?!?/p>
唐燁淡淡一笑,話里帶著點調侃:“煤炭局現(xiàn)在是大俞縣公認的‘好單位’,你們的福利待遇本就比其他單位高,你這還喊窮,其他單位豈不是要沒法活了?
至于稅收政策,據(jù)我了解,之前給到的優(yōu)惠已經夠優(yōu)待了。
跟其他地方比,咱們縣讓的利不少,可行情反倒越來越差,這里面的問題,咱們得好好反思?!?/p>
梁沅微微一怔,沒料到唐燁會直接否定自己的訴求——果然像喬林說的那樣,這位新縣長確實不好應付。
他訕訕地笑了笑,試圖辯解:“唐縣長,您可能對咱們縣的情況還不太了解。咱們縣是全國貧困縣,本來就沒多少企業(yè)愿意來投資,招商引資難度特別大。要是不給點好政策,根本留不住企業(yè)?。 ?/p>
唐燁沒打算在稅收問題上跟他糾纏,話鋒一轉:“我上任那天,在縣政府門口遇到有人攔車。當時市委組織部的方部長特意跟我交代,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清楚。據(jù)我了解,跟煤礦招標有關吧?”
梁沅愣了一下,隨即鎮(zhèn)定地解釋:“這件事我正好想跟您匯報。攔路的人叫魯貴平,之前承包過縣里一個小煤礦。幾年后,村里對煤礦重新招標,他沒競標成功,心里不服氣,就一直揪著這事胡攪蠻纏?!?/p>
幸好唐燁之前親自去過那個小煤礦,不然今天恐怕真要被梁沅這番話忽悠過去。
他不動聲色地追問:“是嗎?可我怎么聽說,那個煤礦的產權關系很復雜,還有不少體制內的人在里面持股?”
梁沅心里咯噔一下,震驚不已,嘴上卻立刻矢口否認:“唐縣長,您可千萬別信那些謠言!根本沒這回事!”
其實唐燁只是試探一番,盡管梁沅掩飾得不錯,但他能明顯察覺到對方語氣里的慌亂和情緒波動。
唐燁突然沉默不語,梁沅慌了。
“唐縣長,關于魯貴平的問題,我們后續(xù)肯定會妥善處理。他當初沒拿到煤礦經營權,主要是因為他的資質不達標,礦井的安全措施也不到位。我們安排人催了他好幾次整改,可他一直沒按要求執(zhí)行?!?/p>
唐燁順著他的話問:“照你這么說,現(xiàn)在這個煤礦的安全措施,已經全部整改到位了?”
梁沅立刻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不管是常規(guī)檢查還是突擊抽查,都完全經得起檢驗!”
就在這時,唐燁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起話筒,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唐縣長,我是應急管理局的楚偉明!剛接到緊急消息,潤豐村發(fā)生了一起惡性事件——有個村民身上綁了炸藥,把潤豐村的幾名村干部控制住了!”
“這個村民為什么要這么做?”唐燁眉頭緊鎖,語氣里滿是困惑。
楚偉明語速飛快,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
“這個村民是前幾天來上訪的魯貴平!
他之前在潤豐村承包了一個煤礦,還投入不少資金購置設備。后來承包合同到期,他沒競標成功,丟了經營權,之后就一直在上訪。
今天村支書帶著幾個村干部去他家做思想工作,沒成想魯貴平突然情緒失控,把村干部全捆了起來,自己身上還綁了炸礦用的土炸藥,揚言要跟他們同歸于盡!”
“我知道了!你先想辦法穩(wěn)住他的情緒,千萬別激化矛盾,我馬上趕過去!”唐燁沉聲叮囑。
掛斷電話,唐燁朝梁沅狠狠瞪了一眼,氣得重重拍了下桌子:“魯貴平身上綁著炸藥,要跟潤豐村的村干部同歸于盡!這就是你說的‘會妥善處理’?!”
梁沅聽說魯貴平竟鬧到這種地步,也嚇了一跳,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嘴里還在推卸責任:
“這個魯貴平就是個瘋子!就該把他強行送進精神病院治療,省得他在外面危害社會!”
唐燁見事情都鬧到這份上了,梁沅還在把責任全推給魯貴平,心里滿是無奈。
常言說“官逼民反”!
若不是把魯貴平逼到了絕境,他怎么會做出這么偏激的事?
唐燁沒再跟梁沅廢話,立刻給聯(lián)絡員馬然打去電話,語氣急促:“馬上安排車,我要去潤豐村!”
“好的唐縣長,我這就聯(lián)系車隊!”馬然干脆地應道。
片刻后,馬然走進辦公室匯報:“唐縣長,車子已經安排好了,就在樓下等著?!?/p>
唐燁點點頭,起身徑直朝外走,沒再理會梁沅。
梁沅被晾在辦公室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慌忙沖到樓下,對著司機急聲道:“快開車!去潤豐村!趕緊的!”
一上車,梁沅就立刻撥通高峰的電話,一接通就忍不住罵道:“他媽的!我讓你把魯貴平的事處理好,你怎么給我鬧出這么大的亂子?!”
高峰早就知道魯貴平劫持村干部的事,語氣里滿是委屈和慌亂:
“梁局長,我也沒想到他是個瘋子啊!本來就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別再鬧了,沒成想他早得到風聲,先把老婆、孩子還有父母都送走了,現(xiàn)在就剩他一個人,還綁了炸藥把村干部給扣了……您說現(xiàn)在該怎么辦?。俊?/p>
“我哪知道該怎么辦!”
梁沅氣得火冒三丈,直接掐斷了電話。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但凡牽扯到公共安全,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此刻他只剩一個念頭。
祈禱魯貴平千萬別沖動,不然誰都兜不住。
與此同時,縣委書記歐錫業(yè)也接到了消息,第一時間給唐燁打去電話。
“歐書記,我已經在去潤豐村的路上了?!碧茻钕乳_口說明情況。
“唐縣長,這事影響太惡劣了,你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事情妥善解決,絕對不能出人命!”歐錫業(yè)的語氣異常嚴肅,滿是不容置疑的指令。
“您放心,我會盡全力處理好?!碧茻钹嵵爻兄Z。
按照分工,作為常務副縣長,唐燁分管安全生產與應急管理工作。
所以遇到這類突發(fā)惡性事件,他理應身先士卒,沖在前面。
當然,他也可以拿“剛到大俞縣、情況不熟”當借口,把這件事推給其他同事處理,可唐燁沒這么做!
因為他身上這份舍我其誰的擔當,歐錫業(yè)在心里給唐燁打了個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