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寒山寺的事后,姜遇棠就沒再見過謝翊和了。
那日她的情緒不佳,將話語說的那么難聽,向來冷漠對待的謝翊和,都爭論了起來,現(xiàn)下的局面,是預(yù)料當中的。
姜遇棠覺得還挺好。
江淮安也就此安心。
待人離開,春桃踩著樓梯,蹬蹬蹬地跑了上來,滿臉驚喜。
“郡主,阿九那邊,說是在西山的杏花村找到了那產(chǎn)婆的臨時落腳點,這會兒已經(jīng)帶人趕去抓了,在這兩日之內(nèi)就能將人送到您的面前?!?/p>
她又道,“屆時,您對身世的懷疑,便也可以解惑了。”
就是姑蘇的那條線,找的那個蔡嬤嬤,始終了無音訊,沒有進展。
姜遇棠不以為然。
姑蘇的這條線,是因為先前見那人查過,心生好奇,才叫人去跟進的。
誰想,先查到了那樁膈應(yīng)人的舊事來。
“郡主,如果您懷疑云淺淺并非姜家的女兒,是云家人的一場陰謀的話,那如此說來,豈不是您還是姜家的女兒?”
春桃邊思忖著,邊道。
姜遇棠靠在窗前,外頭是街上熱鬧的風(fēng)景,她思忖了下,回道,“不一定?!?/p>
春桃小臉上露出了疑惑。
見此,姜遇棠道,“你還記得有一次,云淺淺的母親掀開了我的衣袖,似是在找胎記之類的東西嗎?”
她接而說,“如果她心中真能確定,就不會多此一舉了?!?/p>
春桃感覺大腦有些不夠用,有些被繞暈了進去。
“算了,奴婢還是等阿九押送那產(chǎn)婆回來,看真相是什么吧?!?/p>
只是她知道的是,就算自家郡主真的是姜家人,在先后經(jīng)歷了糯糯姜母姜肆等人接連的倒戈之后,也不會再回頭了。
姜遇棠聽到她的話,還有些失笑,點燈坐下,溫習(xí)起了醫(yī)書。
隔天。
悶熱已久的京城終于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驅(qū)趕了連日來的燥意,多了幾分涼爽。
姜遇棠去了太醫(yī)院點卯,得空的時候,就將精力放在了要應(yīng)對的考核上。
值房當中,江淮安又叫人送來了許多醫(yī)書,正面的書架都被塞的滿滿當當,還真有那么幾分勵志的意思。
姜遇棠站在面前,踮起腳尖,手指勾著去取最上面的一本古籍之際,突然有人幫她拿了下來。
還有聲音響了起來,“阿棠,你要的是這本嗎?”
姜遇棠的身子一怔,扭頭望去,就看到了站在旁側(cè)的姜肆。
他拿著書,面龐滿是不安,似是淋了外頭的雨,墨發(fā)微濕,肩膀上滿是水珠,衣料的顏色都加深了。
姜遇棠看到了,也沒在意。
她微微頷首,從姜肆的手中拿走了醫(yī)書,轉(zhuǎn)身朝著另一頭走去。
姜肆感受到了姜遇棠的冷漠,愣在了原地。
從前他稍微被曬一下,或者受點小傷,阿棠都緊張不已。
現(xiàn)下,看到自己淋成了這個樣子,卻是一點兒的反應(yīng)都沒有,完全的漠視,不在乎,將自己當成了生人來對待。
就好像,完全忘卻了他們兄妹之前的爭執(zhí)與不愉快,連對他發(fā)火的欲望都沒有。
這種才是最可怕的,姜肆感覺心上好像突然缺了塊什么東西,慌亂如麻線,怔怔望著還在找東西的妹妹。
云淺淺在那件事上受了很深的打擊,無心當值,姜肆便來太醫(yī)院,以她身子不適為由,給她請了小半個月的病假。
現(xiàn)下,還真是整個姜家人都是停職在家的。
在來之前,姜肆還想了挺多,覺得姜遇棠一定會生氣,做足了一切的心理建設(shè)。
只要姜遇棠能消氣,哪怕讓她打幾巴掌都行,但怎么都沒有想到,會面對的這般態(tài)度。
姜肆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千斤重的腳步,沉痛地走到了姜遇棠的旁側(cè),遞去了一包蜜餞。
這是在很久之前,兄妹二人約定的和解符。
年幼的他們,被姜母管的嚴,怕壞了牙齒,便不許多吃甜食。
故而蜜餞,成了兄妹二人眼中不可多得的寶貝,常常會一起爭奪,也成了他們互相哄對方求和的東西。
還說了,再討厭,再苦的不愉快,吃了這蜜餞,便就此化解拋之腦后。
看著面前的瓷罐,姜遇棠自是記得,卻無動于衷,只是輕飄飄的看了一眼。
她道,“時過境遷的道理,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p>
歲月不能回頭,他們都找不回從前那個赤忱的自己了。
姜肆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他屏住了呼吸,落寞收了回去,艱難啟唇。
“那你還好嗎,身上的藥是怎么解的,沒受什么委屈吧?”
“陛下說,你不打算回侯府了,郡主府又還沒有修葺好,你現(xiàn)下是住在哪里,珍寶閣嗎?”
“你這兩日不在,糯糯看不到你,還以為又是怎么惹你生氣,讓你徹底的不要她了,哭著喊你要來找你,爹娘他們也都很想你,還有……”
姜遇棠冷靜抬目,打斷了姜肆這喋喋不休的話語。
“你不必如此,其實我的離開,對于侯府來說是無足輕重的,就像是我們?nèi)昵暗姆珠_,那時還要更難過的,大家這不都還好好的?!?/p>
她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而且,你不覺得現(xiàn)下這樣挺好的嗎?大家都不用為難糾結(jié)什么,受夾板氣,減少了矛盾摩擦,都挺輕松開心的?!?/p>
姜肆覺得,家人就該是生活在一起,是吵吵鬧鬧都散不了,不該分崩離析到這一地步。
卻又清晰的知道,姜遇棠分析的是事實,沒有定點兒的問題在。
她的話語平靜,太過于理性,完全從現(xiàn)實的層面分析,感性和不舍的人,只有自己,還固步自封,停留在了過去當中。
姜遇棠又道,“望月軒的行李,我會找時間帶走的,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我要忙了?!?/p>
一句重話都沒有,姜肆還是感受到了難過。
他垂目,抱緊了手中的瓷罐,動了動蒼白的唇瓣,說了聲好,轉(zhuǎn)身朝外走出了值房。
姜肆站在廊下,望著那雨幕,吃了磕蜜餞,很酸很酸,酸到了眼眶。
兩個原先就有矛盾,注定無法共存的人,他又豈能貪心妄想全都擁有。
血緣關(guān)系與成長親情之間,自己在潛意識當中,其實早就做出了選擇。
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