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隱約看到,云姒的皮膚之下,似乎有一股極淡,近乎透明的氣息在緩緩流動,縈繞。
如同水波,又似薄霧,若隱若現(xiàn)。
那氣息所過之處,肌膚下的血管都在微微發(fā)亮,呈現(xiàn)出一種生機勃勃又神秘莫測的景象。
“云姒?”
秦野輕輕喚她,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云姒毫無反應(yīng),依舊深陷沉睡之中,仿佛身體的變化與她無關(guān)。
秦野不敢大意,立刻伸手探她的脈搏。
指下的脈搏跳動有力,十分蓬勃,并無任何病象,反而……好的過分。
這不是生病。
秦野眉頭緊鎖,目光緊緊盯著那股在她周身似有若無的奇異氣息。
他內(nèi)力深厚,感知遠超常人,能隱約察覺到,那氣息中蘊含著一股精純而溫和的力量。
這……究竟是什么?
他想起云姒說過,她這段時間幾乎沒吃什么東西,但精神卻很好,仿佛睡覺時吃了補藥。
秦野不敢確定,這奇異景象對她和孩子是福是禍。
心高高懸起,睡意全無。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守在床邊,銳利的目光緊緊鎖著云姒,觀察她體內(nèi)那神秘的氣息,不敢有片刻移開。
直至天際微微泛白,那奇異的氣息才如同潮水般緩緩?fù)巳?,最終完全隱入她體內(nèi),消失不見。
而云姒的體溫也恢復(fù)了正常,呼吸平穩(wěn),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她翻了個身,伸手摸了摸旁邊,是空的,隨即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滿。
秦野坐在床邊,將她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所以,她剛剛是在摸……他?
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
呵。
秦野不自覺的低笑出聲。
然后,云姒就被他給笑醒了。
一睜眼,便瞧見他坐在床前,眼神意味不明的盯著她,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
一大早,他怎么笑的這么……騷氣。
“你……”
云姒從床上坐起來,被他明晃晃的目光盯的身上發(fā)燙:“你笑什么?”
“沒事?!?/p>
秦野收斂表情,神色忽然正色起來:“你感覺身體如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
云姒感覺他這話問的有點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哪里奇怪,她狐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才搖了搖頭。
“沒有不舒服?!?/p>
她仔細的感受了一下,意外發(fā)現(xiàn),今天的身體好像格外輕盈,精力充沛。
這狀態(tài),是懷孕后從未有過的好。
“可能昨晚睡的好?!?/p>
云姒語氣輕快,自己也覺得有些驚奇:“我現(xiàn)在感覺渾身都松快了,還有點餓,想吃東西?!?/p>
秦野見她神色不似作偽,確實精神煥發(fā)。那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下些許。
但他并未完全安心,只是將疑慮藏入心底。
思忖片刻,還是決定暫時不將昨夜之事告訴她,以免徒增她的憂慮。
等他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跟她說不遲。
“那你趕快起床,想吃什么,我讓蘭辛去拿?!?/p>
“嗯……想吃水晶蝦餃,還有魚肉粥?!?/p>
“好?!?/p>
秦野轉(zhuǎn)身出去,不多時,便重新端著早膳進來。
陸漁和錢嬤嬤伺候她洗漱,換上舒適的衣服,才坐下開始吃飯。
秦野今日沒去早朝,干脆也坐下來,盯著她吃,順便再觀察一下她是否還有其他異常。
云姒果然比前幾日多用了不少,吃下后也沒再犯惡心。
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奇怪。
“你怎么不吃???”
察覺到秦野的目光,云姒無語地道:“盯著我干什么,我臉上有飯???”
“我喜歡看?!?/p>
“……”
陸漁和錢嬤嬤聞言,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云姒瞪他一眼,總覺得今天的他怪怪的。
一頓飯吃完,秦野終于走了。
云姒摸了摸自己臉,被他剛剛盯的有些發(fā)燙。
“主兒,今天吃了這么多,有沒有不舒服?”
陸漁不太放心。
因為上次也是吃了不少,結(jié)果吃完就吐了,她擔心這次吃這么多又會吐。
云姒搖搖頭:“沒有不舒服,就是有點飽,我去找點事情做?!?/p>
陸漁和錢嬤嬤聞言,頓時喜上眉梢。
只要不吐,可就太好了。
云姒去了東宮的小藥房。
她想著趁狀態(tài)好,提前給自己配制一些保胎藥,還有日后生產(chǎn)時可能用到的藥。
順便,將各宮賞賜的那些名貴藥材檢查一番,該炮制的炮制,該配伍的配伍,全部制成方便存放和服用的藥丸。
她在藥房里忙活了近一個時辰,心緒沉穩(wěn),動作行云流水,對各種藥材的藥性把握得爐火純青。
甚至,有種錯覺。
似乎,今日的手感格外好,配制出的藥粉細膩均勻,火候掌控也更為精妙。
總之就是,精神頭十足。
不由地,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明明還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可她就是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就好像,腹中的寶寶跟她有心靈感應(yīng)似的,讓她可以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所以,是寶寶讓她的狀態(tài)變好的嗎?
云姒這么想著,又覺得有些荒唐。
怎么可能呢。
或許,還是跟她練的那個內(nèi)功心法有關(guān)系。
忙完配藥,她一時興起,又取出銀針,對著藥房內(nèi)特制的練習(xí)靶練了一會。
銀光閃爍,破空之聲細微凌厲,幾乎針針命中靶心,
力度和準頭,比懷孕前還要更勝一籌。
云姒看著那微微顫動的針尾,心中越發(fā)詫異。
想不明白,她也懶得再想。
總歸是好事,何必思慮太多,徒增煩惱。
她從藥房出來,剛凈了手,便有宮人前來稟報:“太子妃,珍妃娘娘來了?!?/p>
云姒進宮這么久,按規(guī)矩來說,她應(yīng)該去拜見各宮妃嬪娘娘,尤其是皇后,但她根本沒這個意識。
懷孕后,又忙于為嘉慶帝解毒,一時間宮中竟無人提及此事。
暗地里,也有人說她不懂規(guī)矩,恃寵而驕,但無所謂,只要沒人敢在她面前說,她就樂得清靜。
這事,嘉慶帝都沒管,誰又真的敢有意見。
珍妃親自前來,云姒自然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快請娘娘進來?!?/p>
珍妃娘娘入內(nèi),果然如傳聞般溫和可親。
“太子妃,懷孕后一切可好?”
她先是關(guān)切地問候了云姒的身體,又送了些自己宮里做的精致點心和柔軟的料子,寒暄幾句后,才委婉地切入正題。
“太子妃,本宮今日前來,實則還有一事……”
珍妃語氣溫和,帶著些許難以啟齒的歉意:“是關(guān)于阿蕪姑娘。本宮看得出來,秦硯對阿蕪很是上心,但他笨的很,不知如何表達,總?cè)前⑹徤鷼?,本宮這個做娘的,看的著急?!?/p>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云姒的神色。
“本宮知道,阿蕪是太子妃身邊的親近之人,來歷……頗為特殊,并非尋常閨秀,但秦硯喜歡她,本宮也想幫幫秦硯,若是兩個孩子自己有意,倒也是一樁姻緣。故而冒昧前來,想聽聽太子妃你的意思?”
云姒聽完,心中了然。
她沉吟片刻,態(tài)度恭敬卻立場分明。
“珍妃娘娘,阿蕪暫居?xùn)|宮,與我親近,我從未將她視為奴婢或附屬,她的去留婚嫁,理應(yīng)由她自己做主?!?/p>
“這個自然?!闭溴c頭認同。
“不瞞娘娘?!?/p>
云姒接著說:“阿蕪來歷成謎,性子跳脫不羈,絕非尋常王府正妃人選,陛下那一關(guān),恐怕就極難通過?!?/p>
“再者,此事關(guān)鍵,在于聿王殿下是否真心,以及阿蕪自己是否愿意?!?/p>
“若他們兩情相悅,阿蕪自己也愿意嫁入王府,我必不會阻攔,還會為她備上嫁妝,風(fēng)風(fēng)光光送她出嫁。”
“但若阿蕪不愿……”
云姒輕柔的笑了笑,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那么,無論是誰,都不能勉強她?!?/p>
珍妃聽完,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并無不悅,反而露出一絲贊賞。
“太子妃思慮周全,待人真誠,實屬難得,你說得對,終究要看他們自己的緣分和心意,是本宮太著急了?!?/p>
“娘娘言重了?!?/p>
云姒微微頷首:“您也是愛子心切?!?/p>
送走珍妃,云姒輕輕揉了揉額角。
她目光掃向窗外:“進來吧。”
下一瞬,阿蕪從外面走進來,走到云姒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p>
“你都聽見了?”
“嗯?!?/p>
“那你說說,聽到珍妃娘娘的話,你是怎么想的?”
阿蕪的表情,陷入了幾分迷茫。
云姒見她猶豫,猜測大概有戲。
結(jié)果,她突然開口:“姐姐,我不可以成親的?!?/p>
“為什么?”
“因為……你說過的?!?/p>
“我?”
云姒滿臉疑惑:“我什么時候說過?”
阿蕪使勁想了想,卻猛然開始頭疼。
她抱著頭一臉痛苦:“我想不起來,頭好痛……”
“好了好了?!?/p>
云姒連忙打斷她,輕輕揉著她的腦袋:“咱不想了,不管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都不用聽我的,你要聽自己的,明白嗎?”
“不?!?/p>
阿蕪執(zhí)拗道:“我要聽姐姐的?!?/p>
“……行?!?/p>
云姒換了種方式詢問:“那我現(xiàn)在就讓你聽自己的,你想嫁給聿王嗎?”
阿蕪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嫁給聿王,能一直見到姐姐嗎?”
“當然能?!?/p>
這么問,也問不出來啥,她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固有的思維里。
而這個思維,云姒感覺似乎還跟自己有關(guān)。
阿蕪跟她,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有什么淵源?
可惜阿蕪的記憶一直都很混亂,這么久都沒有要恢復(fù)的跡象。
云姒想著,等生下孩子后,再好好為阿蕪檢查一下。
“算了,姐姐不問你了,你只需要記住,今后無論你想做出什么,姐姐都會支持你。”
“哦。”
阿蕪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知道了?!?/p>
下午。
今天是給嘉慶帝施針的最后一日。
她特意等他午休后才去。
走到養(yǎng)心殿門口,才發(fā)現(xiàn)一直貼身守著他的徐公公,竟然在門外站著。
云姒走過去問道:“徐公公,陛下一個人在里面?”
“陛下把老奴趕出來了。”
徐公公一臉愁容:“太子妃,您再想想辦法,把陛下的腿治好吧?!?/p>
“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云姒無情的打斷徐公公的幻想。
“我說過,寒毒造成的損傷,是不可逆的,沒辦法治好,我能保住陛下的命,已經(jīng)盡最大的努力了?!?/p>
她可以研究治療嘉慶帝腿的辦法,但不是現(xiàn)在。
所以,她不會給徐公公留有一絲希望。
若把他的腿也治好了,只怕還會再生事端。
“對不起,是老奴為難太子妃了。”
徐公公還算是個講道理的人,沒再提這件事,只道:“那太子妃幫著勸勸陛下,還是讓老奴進去伺候吧。”
剛說完不為難她,又來?
陛下能聽她的么?
“我盡量?!?/p>
云姒敲了一下門,沒等里面的人應(yīng)聲,就直接推門進去。
嘉慶帝一身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衣衫散亂,褲腿上還沾染了一絲灰塵。
“誰讓你進來的?”
聽到門口的動靜,嘉慶帝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狼狽和暴怒,厲聲喝道:“滾出去!”
他迅速用錦被蓋住自己狼狽的雙腿,卻因為動作急切而顯得更加窘迫。
云姒仿佛沒聽到他的怒斥,目光平靜地掃過地上掉落的水杯,和略顯凌亂的床榻,心中已明了方才發(fā)生了什么。
這位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帝王,如今連自己下床倒杯水都如此艱難,心中的挫敗和憤怒可想而知。
不得不說,云姒心里……是有幾分暢快和幸災(zāi)樂禍的。
她并未退出去,反而緩步上前,語氣平淡無波:“陛下,該施針了。”
“朕說了讓你滾出去!”
嘉慶帝抓起枕邊的一本書就砸向她,卻被她輕巧地側(cè)身避開。
書冊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云姒走到床邊,放下藥箱,看也沒看那本書一眼,自顧自地凈手,取出銀針。
“今天是最后一次施針,關(guān)乎寒毒是否會反復(fù),陛下自行決斷?!?/p>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像冰冷的利刃,精準地刺中了嘉慶帝最痛的神經(jīng)。
嘉慶帝死死地盯著云姒,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怒火翻騰,夾雜著一絲屈屈辱。
最終,那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氣囊,緩緩泄去。
他頹然地靠回引枕上,閉上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針?!?/p>
云姒微不可見的勾唇,這才開始施針。
整個過程,兩人再無交流。
養(yǎng)心殿內(nèi)只剩下壓抑的沉默。
很快,施針結(jié)束。
云姒收拾好東西,看了一眼依舊閉目不語的嘉慶帝,淡淡道:“您體內(nèi)的寒毒基本已經(jīng)清除,但余毒是否除盡,尚需觀察。”
“御醫(yī)開的解毒湯藥不可斷,需再服用半月,半月后,臣媳會再來為您請脈,查看情況。”
說完,她不等回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
“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