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死亡。
雨水落下,帶著熟悉的腥臭氣味。一滴滴砸在皮膚上,立刻浮起一個個潰爛的水泡。幾秒鐘之后,皮膚溶解,肌肉外翻,血流混著雨水向下滴落。
第十七次死亡。
雨點如刀,最先墜落在脖頸之上,如被燒紅的鐵絲穿刺。他的神經(jīng)劇烈跳動,腦袋不受控制地抽搐。胸腔內(nèi)部仿佛被倒入滾燙的鐵漿,讓他無法呼吸。
秦思洋深陷泥濘之中舉步維艱,只能等待著雨水落在身上,給他持續(xù)的痛苦。
他試圖閉氣、咬舌,想通過自主行為跳出幻境,又或者快速結(jié)束這一次通向死亡的痛苦之旅。
但都失敗了。
他明白過來,幻境并不會給他任何主動結(jié)束生命的機會,每一次死亡都必須完整地走完流程,從痛苦開始,一直到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刻。
每一次死亡,都像第一次那么清晰。
而精神,也終究在這種不斷重復、無法逃脫的循環(huán)中,一點點被耗盡。
第三十九次死亡。
也可能是第四十次。
秦思洋已經(jīng)無法完整地將疼痛感受出來,整個人仿佛在半生半死的狀態(tài)。
他只是覺得難受,一種浸入靈魂之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連眼皮都沉重得睜不開。
他腦海中對時間的感知也變得模糊。
秦思洋生死往復幾十次,每一次都持續(xù)幾分鐘。這意味著他已經(jīng)在幻境之中停留了數(shù)小時。
可是,幾個小時過去,他依舊沒有被人救出??磥碇荒芸孔砸蚜?。
或許是給楚霸星等人布置的任務(wù)太過艱巨,讓他們陷入了苦戰(zhàn)。但秦思洋已經(jīng)無暇顧及其他人,因為他自身的精神狀態(tài)也逐漸消沉。
序列等級七的敵人,總是如此棘手。不僅技能比剛剛踏上信徒之路的序列等級六強悍數(shù)倍,其本人也要尤為難纏。
即便元序列等級二的實力強于序列等級七,但是成神之路卻并未與信徒之路構(gòu)建等級壓制關(guān)系,秦思洋的絕對優(yōu)勢無法轉(zhuǎn)化成相對優(yōu)勢,幻境依舊是牢不可破。
他只能靠著自身的意志力去抵抗死亡帶來的痛苦。一直咬牙堅持,強行將意識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
然而,每一輪折磨都像在重復撕開同一條傷口,每一次復活也不過是重新擺上砧板的過程,他不知道自已還能撐多久。
時間流逝模糊,痛苦鈍化感知,精神像被泡在冰水中。
就在這樣持續(xù)的煎熬中,秦思洋的意識被某個細微的念頭撞了一下——他的腦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不停受到死亡的打擊,又毫無還手之力,自已的精神狀況必然是在逐漸下滑的。
也就是說,面對相同程度的痛苦,應(yīng)該承受能力越來越差、越來越覺得煎熬才對。
一開始一秒鐘的痛苦只會持續(xù)一秒鐘,到后來則會變得度秒如年。
可是幾十次死亡過去,秦思洋依舊沒有覺得每次由生到死受折磨的時間明顯變長。
這是怎么回事……
此刻周圍又響起了冷漠低沉的聲音:“秦思洋,我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如果你肯放棄阻攔我們消滅桓家,我可以讓你解脫。否則,我就要折磨你直到你徹底瘋掉?!?/p>
秦思洋依舊沒有回應(yīng),全神貫注思考著這個古怪的情況。
按照剛剛的推論,如果自已主觀沒有感受到每次死前被折磨的時間變長,那就應(yīng)該說明客觀上受折磨的時間變短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思洋心中困惑,隨即靈光一閃。
難道是敵人對于幻境的控制力,正在逐漸減弱,所以每次將自已折磨致死的時間都在縮短?!
發(fā)現(xiàn)到這一點后,秦思洋仿佛看到了希望,意識瞬間又變得清明起來。
他不是在單純地被動挨打,他也在消耗著敵人!
維持幻境數(shù)小時、反復重演數(shù)十次死亡場景,且每次都保持毫無破綻,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即便對方是序列等級七,即便對方的實力和技能高妙,即便是在對方幻境之中,這種級別的掌控力,也無法輕易完成!
一個技能的有效影響時間,終究不是無窮無盡的。
“難道……他也在強撐?!”
到這里,秦思洋目光發(fā)亮,隨后眼前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下一瞬睜開眼,雨水落下,皮肉消融,骨骼破裂,一切照舊。
但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任由折磨的自已。而是在痛苦之中悄悄觀察幻境——墜落的雨點,泥濘的沼澤,涌動的霧氣。
果然,他發(fā)現(xiàn)了不同——
幻境中的細節(jié)正在退化!
他記得第一次死亡時,雨滴落在不同材質(zhì)上的聲響是各異的,落在身上的沉悶,落在泥濘的無聲,落在水洼的清脆。一切都與真正的下雨情景一模一樣。
而現(xiàn)在,所有聲響都變得模糊且相似,簡直像是將一滴雨水的效果不斷克隆復制一樣。
“沒錯!不是我被困在他的幻境里,而是我們正在互相拉扯消耗?!?/p>
至此,秦思洋終于堅定了自已之前的猜想。
“恐怕這個技能結(jié)束之后,他沒有其他能夠奈何我的辦法,才會一直維持著這片幻境?!?/p>
秦思洋掃了眼四周,仿佛看到了那霧蒙蒙之中,有個人正在緊張地盯著自已,心中祈求自已告饒認輸,不再插手桓家的事情。
如他所料,沒過多久,那人又開口:“年輕人總是會頭腦發(fā)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必為了無足輕重的人、無足輕重的事而豁上性命?!?/p>
秦思洋嘴角微微一笑:“你剛剛不是已經(jīng)給了我最后一次機會么?怎么轉(zhuǎn)頭又開始勸降了?”
“我只是為你感到可惜……”
“我不覺得可惜,我只覺得你快撐不住了?!?/p>
秦思洋笑了一聲:“你眼看我即沒有崩潰,也不肯投降,估計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zhuǎn)。而硬生生拖下去,拖到我崩潰或者投降,似乎是你唯一的獲勝方法。”
那人沒有回應(yīng)。
秦思洋語氣輕蔑:“你知道在眼前的幻境之中,施行‘拖’字訣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那人依舊沉默,秦思洋則繼續(xù)說道:
“那就是永遠不讓敵人發(fā)現(xiàn)你在用‘拖’字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