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的時候,鐘遠一行人已經(jīng)回到了曼市。
黃胖子已經(jīng)帶著人在房子外等著了。
看到車停下,他立馬就迎了上來。
車門一開,就有股難聞的味從里面飄了出來,黃胖子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捂鼻子,但看到鐘遠的臉后,又克制住了。
接著,他看到兩個臉生的年輕男子先后下了車,再接著是鐘達,抱著一個人從車里鉆了出來,那人身上蓋了件衣服,連腦袋一起遮住了,看不到臉。
黃胖子心想,該不會真是小華吧?
而先前他聞到的那股難聞的味道,正是這人身上傳出來的。
這人很瘦,被鐘達橫抱著,垂下的四肢上,全纏著繃帶,隱隱透著已經(jīng)變色的血跡。
鐘達臉色很難看。
黃胖子不敢多問,忙招呼著他們先把人帶進去,然后又給他們介紹他帶過來的那位專門處理這些事的朋友。
之后,他就被鐘遠叫到了一旁。
“還有件事,需要你幫個忙?!辩娺h說道。
黃胖子忙道:“您說?!?/p>
鐘遠回頭把吊著手的二尕子叫了過來:“大使館那邊你應(yīng)該也熟了,你帶他跑一趟,去補個護照。然后,他這手也需要盡快處理,這些事,你幫忙安排一下?!?/p>
黃胖子看了一眼他那手,在看看他身上那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心里哪里還不知道這大概是個什么情況。
“沒問題,遠哥,你只管忙這邊的事就行,這位小兄弟的事,就交給我!”黃胖子答應(yīng)得很爽快。
“多謝?!辩娺h說完,又轉(zhuǎn)頭看向二尕子:“二尕,待會你跟著他走,他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東措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和達子都會處理好?!?/p>
二尕子眼眶有些紅,聞言,輕輕嗯了一聲。
黃胖子很快帶著二尕走了。
鐘遠轉(zhuǎn)頭看向不遠處正在忙碌著準備東西的鐘達,心情有點沉重。
自從鐘達說出那句‘不用了’之后,這幾個小時下來,鐘達就再沒出過聲。鐘遠也沒試著去勸慰他,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意外,總是讓人猝不及防的,不止鐘達。
鐘遠走去了屋外,在門外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遠處,朝霞已經(jīng)染紅了天際,看來,今天多半又是一個好天氣。
只可惜,有些人再也看不到。
風吹過來時,他耳邊仿佛再次響起了東措說過不止一遍的那句‘沒事就好’,那濃濃的如釋重負般的慶幸,讓鐘遠心口像是堵了無數(shù)棉花一般,塞得難受。
其實,他早有預(yù)感,東措活不下來。
甚至,要不是他擔心二尕,他根本撐不到鐘遠出現(xiàn)。而見到鐘遠,得知二尕沒事后,心里頭一直吊著的那口氣一松,這人自然也就撐不住了。
鐘遠嘆了口氣,低頭點著了煙,慢慢抽了起來。
人生,總要有離別。
終會經(jīng)歷,終會習慣,最后輪到自己。
在這異國他鄉(xiāng),東措的后事,也只能簡單操辦。二尕的手要做手術(shù),黃胖子辦事還算牢靠,一周后,二尕出院,東措一米七幾的個頭,也已經(jīng)成了小小的一罐,該辦的手續(xù)都已經(jīng)辦好,就等二尕的新護照下來,就可以回國。
鐘遠給了二尕一筆錢,足夠給東措買個好點的墓地,至于鐘達私下里有沒有再給,鐘遠不清楚,也不打算問。
吳江是第八天的時候來的曼市,到的時候,是黃昏。
落日時分的昭耶河上,金光粼粼,十分好看。
鐘遠和吳江二人坐在河邊,一人拿著罐啤酒,一人拿著罐可樂,目光都落在對岸那些來往行人身上,半晌,誰都沒說話。
是吳江,先笑了起來。
呵呵的笑聲,帶著些許不太明顯的遺憾,和許多重逢的釋然。
“你知道嗎,老和那老混蛋,去年找了個情人,今年三月份就給他生了個大胖閨女?,F(xiàn)如今,那微信朋友圈里,一天發(fā)十來條,都是發(fā)的他那閨女的,偏偏,他那閨女,還長得挺可愛的,胖嘟嘟的,大眼睛,跟個年畫娃娃一樣?!闭f著,他拿出手機,翻找起來,沒一會兒,就把手機遞給了鐘遠,道:“你看看,是不是很可愛?”
鐘遠低頭看去,屏幕里的小嬰兒,白白胖胖,大眼睛亮晶晶,圓嘟嘟,確實很可愛。
他忽然就感覺有點說不上來沉悶。
這世道啊,還真是有點說不清。
老和那老東西,雖然如今這日子也是因為他才有的??扇缃窨此^得這樣風生水起的,鐘遠卻又忍不住想,他配嗎?
他如果都配,那為何東措,就這么年輕輕的死了呢?
鐘遠勉強笑了笑后,把手機還給了吳江。吳江看了他一眼,又道:“廖東還記得嗎?”
鐘遠點點頭:“記得,怎么,他也結(jié)婚有娃了?”
“那倒是沒有。他爸調(diào)去粵東了,他也跟著去那邊了。說起來,這次我能在百勝園區(qū)碰上你,還得多謝他?!眳墙鲃犹崞鹆藞@區(qū)的事情,鐘遠便順著話問道:“怎么說?”
“國內(nèi)的新聞你有留意嗎?前段時間,有個粵東富商的女兒去河西旅游的時候失蹤了,那女孩子的男朋友正好和廖東認識,廖東就來找我了,讓我看看有沒有辦法能不能去把人給救出來!”說著,他又舉起了一只手,張開兩個手指晃了晃,道:“對方出了這個數(shù)!”
“兩百萬?”鐘遠微微皺眉,說實話,要真是兩百萬,他是覺得有點少的。
吳江那次行動,帶的人手不少,估計不少于十個。這可是冒生命危險的事情,人均不到二十萬,絕對不多。
誰料,吳江卻搖搖頭,微笑道:“再加個零?!?/p>
鐘遠愣住了。
兩千萬,這可是大手筆了。
他還記得當初那些歹徒提出過一千萬的贖金,但最后沒達成。
當初一千萬沒肯,怎么最后反倒愿意出兩千萬了?
“八百萬是那個女孩子的父親出的,一千萬是她男朋友家里給的,廖東還給出了兩百萬?!闭f著,吳江又笑了笑,道:“反正他愿意給,我就拿,送上門的錢不要白不要,你說對不對?”
鐘遠也笑了起來。
可緊接著,吳江卻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遞了過來:“這里面有三百萬。你拿著?!?/p>
鐘遠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吳江直接將卡塞到了他手里后,才說道:“當初那酒吧如今老和做得不錯,每年也有不少的分紅。這幾年你雖然一直沒消息,可老和那老東西倒也不貪心,這筆錢每年都會按時打到我這邊,說是讓我給你存著,一旦有你的消息了,就讓我給你。另外,當年陶縣的一些產(chǎn)業(yè),后來能處理的都處理掉了,一部分捐了出去,一部分分掉了,還剩下了一小部分,也在這卡里。這些錢湊一湊,大概兩百多萬,剩下的那點,算是這次行動,我給你的分紅。你也別推辭,這錢給你,我也是有我的私心的?;仡^我那邊要是還有類似的生意,萬一我要是開口找你幫忙,希望你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別一口拒絕!”
鐘遠捏了捏手里這張卡,心情一時間難以言述。
他總以為,那段日子與他不會再有交集了,就好像他的名字從徐時換到了鐘遠一樣。可沒想到,不過一個巧合,往事和故人全部又一點一點地重新與他扯在了一起。
他也不知道,這算是好,還是不好。
這時,吳江拿著可樂,與他手里的啤酒罐輕輕碰了一下。
碰撞聲,讓鐘遠回過了神。
他輕笑了一下后,轉(zhuǎn)手把銀行卡收了起來:“那我就收下了,多謝。”
吳江仰頭灌了一大口的可樂,又打了個長長的嗝后,又說道:“我在北面弄了個培訓基地,你身手好,回頭有空過來,幫我指導指導?!?/p>
培訓基地?
鐘遠聽到這四個字,微微一怔之后,腦海里忽然就冒出來了一件事。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那個培訓基地叫什么名字?”
吳江也沒多想,張口就答道:“光道學院?!?/p>
這熟悉的名字,讓鐘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吳江此時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目光在他臉上一掃后,連忙問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鐘遠猶豫了一下后,問:“大概四五個月前,你有去過南部嗎?”
吳江搖頭:“四五個月前,我應(yīng)該在國內(nèi)。老和的女兒擺百日酒,喊了我,我正好回去處理了一點事情,在國內(nèi)待了一個多月才回來的。你說的那個時間,應(yīng)該還沒回來。”
鐘遠盯著他看了一眼,道:“那你可能要回去好好查一查你手底下那些教練了,當時有個姓白的雇主雇了你們學院的人,去了南部,想從佛手幫手里搶個人,不過他們沒成功?!?/p>
吳江聽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事,他確實不知道。
而鐘遠也沒理由誆騙他。
看來,多半是有些人趁著他人不在,就動起了歪心思。怪不得這兩個月,器材室的老詹老是跟他抱怨訓練用的那些耗材總是對不上!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手底下的人粗心,看來,應(yīng)該是底下的人膽子越來越大,現(xiàn)在干脆連遮掩都不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