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厚實穩(wěn)重,抵御著北境特有的寒涼。
隊伍抵達(dá)后。
眾人便在驛館官員的引導(dǎo)下各自安頓。
尤菲米婭、冷眸、蘇清婉等人被引入內(nèi)院更為精致的房舍。
寧紅夜、沈煉等人則負(fù)責(zé)安排護(hù)衛(wèi)布防,清點物資,一派忙碌卻有序的景象。
葉修剛在自己的房間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房門便被輕輕叩響。
“進(jìn)?!?p>門被推開,北宸公主拓跋月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她已經(jīng)換下騎裝,穿著一身北宸宮廷常見的錦袍,色澤明艷,襯得她嬌艷的臉龐多了幾分貴氣。
只是。
眼神深處那抹面對葉修時的復(fù)雜情緒,依舊難以掩蓋。
她揮退了身后的侍女,獨自一人走進(jìn)房間,并反手輕輕合上房門。
屋內(nèi)霎時只剩下兩人,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而安靜。
葉修抬眼看她,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旁邊的座椅:“坐,看來公主殿下在北宸的日子,如今是越發(fā)舒心了。”
拓跋月依言坐下,雙手不自覺地交疊在膝上。
看得出來……
她內(nèi)心并不平靜。
她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你讓我做的事,我已經(jīng)都做了,那精糖……父皇見了,果然如你所料,極為重視?!?p>葉修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淡淡問道。
“已經(jīng)成了嗎?”
“我的意思,你父皇是否已明確同意由你主導(dǎo),與我洽談后續(xù)的精糖貿(mào)易之事?”
拓跋月深吸一口氣,美目緊緊盯著葉修。
“父皇說,那精糖的成色和滋味,乃天下僅見,遠(yuǎn)超如今市面上的任何糖品?!?p>“若……真能如你所說,可以穩(wěn)定且大量地提供……”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
“父皇說,這不止是能壟斷北宸的糖業(yè),甚至……”
“恐怕整個漠北諸國的糖路,都要被其取而代之,利益之大,足以動搖國本。”
“葉修,你告訴我,這真的可能嗎?”
“那等宛如霜雪,甘純至極的精糖,你真的能夠……”
“量產(chǎn)?”
“這絕非兒戲!你若騙我,騙北宸,后果絕非你一個大坤使節(jié)能承擔(dān)得起的!”
面對拓跋月隱隱的威脅,葉修忽然輕笑出聲。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北宸國都不同于南方城市的景色,語氣輕描淡寫。
“量產(chǎn)?”
“呵,公主,那對你北宸,對漠北來說或許是能掀起驚濤駭浪的稀世珍品……”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拓跋月寫滿期待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但對我而言,那不過是小意思的事情?!?p>“這精糖,也僅僅是我計劃中的第一步,一塊敲門磚而已?!?p>“真正有趣的……還在后面呢?!?p>葉修平靜的聲音,卻帶著一種自信和深不可測。
以至于。
讓拓跋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她望著葉修那深不可測的眼神,心中那點殘存的疑慮徹底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敬畏。
她此前所有的不安和試探,在葉修這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的話語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
眼前的男人,早已將一切算計于心。
葉修能憑空拿出改變她命運的精糖,其背后所蘊含的能量和智慧,絕非她所能揣度。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驀地!
她居然從座椅上滑落,雙膝跪地,仰頭看著葉修。
“葉先生神機(jī)妙算,月兒……心服口服!”
“父皇的確因為精糖對月兒另眼相看,往日疏離冷淡盡去,恩寵日盛。”
“這一切,皆拜先生所賜!”
葉修并未攙扶,只是坦然受了這一禮,微微頷首:“起來吧,既如此,接下來的事,你需按我說的做?!?p>“先生請吩咐!”拓跋月站起身,神情無比恭順。
“今晚北宸王的接風(fēng)宴,我不會參加。”
葉修語氣平淡,一字一頓的開口,“明日一早,你想辦法安排我與你父皇單獨見一面?!?p>拓跋月聞言一愣:“單獨見父皇?先生,這是為何?”
宮闈禁地,私下會見外國使臣,尤其還是繞過正式宴會場合,這絕非易事,也極易引人猜忌。
葉修瞥了她一眼,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自然是……讓你的地位,從此無人可以撼動,讓這精糖帶來的恩寵,變?yōu)槟憷尾豢善频母??!?p>拓跋月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瞬間迸發(fā)出熾熱的光芒:“先生有何良策?!月兒該怎么做?”
葉修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沉吟了一聲,反問道。
“你父皇……平日除了國事,最大的喜好是什么?”
拓跋月蹙眉細(xì)思,父皇的喜好……
她努力回憶著這些日子觀察到的細(xì)節(jié),以及宮中舊聞。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肯定地說道:“是下棋!父皇極愛手談,政務(wù)之余,常召國手對弈,甚至曾因沉迷棋局而廢寢忘食,只是……近些年能與他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衷桨l(fā)少了,他也常因此感嘆?!?p>“下棋么?”
葉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好,我知道了。明日見面之事,你只需盡力安排便是,見面之后,一切交由我,你從旁配合即可?!?p>旗鼓相當(dāng)?shù)娜松倭耍?p>不。
那些人只是不敢贏而已……
贏一個王,那不是讓自己的九族在天上飄?
拓跋月看著葉修成竹在胸的模樣,心中雖仍有疑慮……
畢竟。
僅憑下棋就能鞏固她的地位?
這聽起來未免太過兒戲。
但一想到葉修那鬼神莫測的手段,以及他為自己帶來的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點疑慮便迅速被壓了下去。
她如今的一切都系于葉修一身,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是!月兒明白了!”
拓跋月重重頷首,眼神堅定了起來,“月兒定會設(shè)法促成明日之會!”
……
日頭西斜,華燈初上。
北宸王宮宴會廳內(nèi),絲竹悅耳,歌舞翩躚。
大圓桌旁,北宸王拓跋宏居于主位,面色威嚴(yán),其下依次是太子拓跋無邪,幾位重臣及宗室親王。
對面,拜戰(zhàn)國圣女尤菲米婭端坐首位,沈煉作為大坤使團(tuán)副使坐在其側(cè),身后站著數(shù)名錦衣衛(wèi)與神無衛(wèi)精銳,儀態(tài)從容。
然而,本該屬于大坤正使葉修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酒過三巡,北宸王拓跋宏的目光數(shù)次掠過那個空位,眉頭漸漸蹙起,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他終于放下酒杯,聲音打破了氣氛。
“沈指揮使,尤菲米婭圣女,今日盛宴,乃是為歡迎大坤使節(jié)與圣女殿下特地設(shè)下,為何遲遲不見葉修葉先生出席?”
“可是嫌我北宸招待不周?”
此言一出,宴席上的談笑聲頓時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煉和尤菲米婭身上。
沈煉起身,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禮,依照葉修事先的吩咐,回道:“回北宸王,我家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兼之水土略有不服,抵達(dá)驛館后倍感困倦,唯恐御前失儀,故先行歇息了,特命在下向陛下致歉,望陛下海涵?!?p>“哦?竟是身體不適?”
拓跋宏目光微閃,語氣聽不出喜怒,但手指卻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那可需喚御醫(yī)前去瞧瞧?”
“多謝陛下關(guān)懷。”
沈煉再次拱手,“大人說只是疲累,歇息一晚便好,不敢勞煩御醫(yī)?!?p>話雖如此,但在場眾人誰不是人精?
“身體不適”?
這借口未免太過敷衍!
一時間,席間幾位北宸大臣已是面露不豫之色,竊竊私語起來。
“哼,好大的架子……”
“不過是一個被罷黜的皇子,竟敢藐視我北宸國宴?”
“大坤使臣,便是這般禮數(shù)嗎?”
……
低語聲雖輕,卻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和緊繃。
尤菲米婭見狀,適時開口,試圖緩和氣氛。
“陛下,葉先生確乃性情中人,不喜虛禮,或真是疲乏了?!?p>“他臨行前亦讓本圣女向陛下轉(zhuǎn)達(dá)歉意,并對陛下的盛情邀請深感榮幸?!?p>“今日佳肴美饌,歌舞曼妙,足見北宸誠意,本圣女代葉先生,敬陛下一杯?!?p>說著,她優(yōu)雅舉杯。
拓跋宏看著尤菲米婭,面色稍霽,也舉起了酒杯,朗聲笑道:“圣女殿下言重了,既然葉先生需要休息,那便好好休息……來,諸位共飲此杯!”
宴席似乎重回?zé)狒[,但那股因葉修缺席而產(chǎn)生的微妙隔閡,卻已悄然彌漫開來。
太子拓跋無邪坐在父親下首,自始至終面帶得體的微笑,安靜地飲酒,目光卻偶爾掃過那個空位,閃過一絲陰鷙。
待到宴會散去,眾臣告退。
拓跋無邪并未立刻返回東宮,而是尋了個借口留在宮中。
然后。
他來到御書房外求見,得到準(zhǔn)許后入內(nèi),只見父王拓跋宏正負(fù)手立于窗前,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
“父王?!蓖匕蠠o邪躬身行禮。
“嗯。”
拓跋宏沒有回頭,“宴會結(jié)束了?你覺得那大坤使臣是真病,還是托辭?”
拓跋無邪上前一步,低聲道。
“回父王,兒臣以為,舟車勞頓或是真,但絕不至于無法出席國宴,那葉修……”
“兒臣聽聞他在大坤乃是被罷黜的皇子,身具前朝血脈,今日之舉,恐非無意,實乃故意輕視我北宸,故意怠慢父王!”
拓跋宏的臉色一沉,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玉扳指,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好大的架子!”
“坤帝派一個被廢的皇子來給你賀婚,本就于禮不合,透著蹊蹺?!?p>“如今此人竟還敢托病不來,擺起架子?”
“莫非將他大坤的內(nèi)亂和那點齷齪心思,搞到本王頭上來了?簡直猖狂!”
拓跋無邪見父王動怒,心中暗喜。
以至于。
面上愈發(fā)恭謹(jǐn),順勢添油加醋了起來。
“父王明鑒!而且兒臣還聽說,此次使團(tuán)中,那位禮部尚書之女冷眸也在其中?!?p>“名義上是隨行,實則恐怕就是沖著與鎮(zhèn)北王之子拓跋峰相看而來?!?p>“大坤此舉,分明是既想用個廢皇子敷衍父王,又想暗中與我北宸實權(quán)藩鎮(zhèn)聯(lián)姻,其心可誅!”
“兒臣覺得,必須予以打壓,絕不能讓其如愿,更不能讓這葉修覺得我北宸可欺!”
拓跋宏微微頷首,雙眼虛瞇了起來。
他久居王位,豈能看不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葉修的怠慢,結(jié)合大坤這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已然觸犯了他的權(quán)威。
“你說得不錯?!?p>拓跋宏深吸了一口氣,冷冷說道。
“是該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葉修一點顏色看看,讓他明白,這里是誰的地盤?!?p>“至于聯(lián)姻之事……”
“哼,本王倒要看看,沒有本王的首肯,他鎮(zhèn)北王府敢不敢接下這份‘厚禮’!”
拓跋無邪心中一凜,知道父王這是要出手干預(yù)了,立刻躬身道:“是!兒臣明白該如何做了,定會讓他知曉,在北宸,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他大婚在即,需要一點才成效給父皇看。
畢竟。
近日一段時間,他明顯的感覺到……
父皇對拓跋月更關(guān)心,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畢竟。
北宸國有女王的先例,根本不足為奇。
他縱然是太子,可一旦被超越了功績,十有八九要出問題。
“嗯,去吧?!?p>“做得漂亮些,但也莫要太過,畢竟面上,他還是大坤使節(jié)?!?p>拓跋宏揮了揮手,示意太子可以退下了。
打壓要打,但大國體面和分寸仍需顧及。
“兒臣遵命!”
拓跋無邪再次行禮,緩緩?fù)顺鲇鶗?,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p>拓跋無邪離開不久。
御書房外再次響起內(nèi)侍恭敬的通傳聲:“陛下,月公主殿下在外求見?!?p>拓跋宏正思索著今日之事,葉修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聞言略顯詫異。
這個女兒以往并不常主動來御書房,尤其是夜晚。
想起她近日因進(jìn)獻(xiàn)那奇異精糖而頗得自己歡心,臉色稍緩。
“讓她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