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泉驛在三天前葉修一等人離開之后,便投入到了忙碌中。
鎮(zhèn)民們正努力重建家園,補充物資的商隊也陸續(xù)抵達,讓這座邊陲小鎮(zhèn)恢復了些許往日的嘈雜……
突然!
一陣車馬聲由遠及近。
一輛裝飾華貴,四角懸掛著鈴鐺的寬大馬車,在數(shù)十名身著精良皮甲的護衛(wèi)簇擁下,緩緩停在驛站的大門前。
緊接著。
車簾被一只手掀開。
一個身著錦緞云紋長袍的青年彎身走下馬車。
他面容稱得上俊秀,但眉眼間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柔之氣,嘴唇薄而無血色。
他的眼神銳利如針,掃視著四周時,帶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倨傲與嫌惡。
驛站主事聞訊連滾帶爬地迎了出來,看清來人車駕儀仗,臉色瞬間煞白。
他不認識車上的人,但他認識這一輛馬車的象征。
下一秒。
“撲通”一聲,他跪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
“卑……卑職沙泉驛主事王二,叩見三皇子殿下!”
“殿下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沒錯!
來人正是大坤三皇子——葉坤。
葉坤居高臨下地睨了王二一眼。
“別廢話!”
“本王問你,最近幾日,可曾見過這個女子?”
話音未落。
他身后一名護衛(wèi)立刻上前一步,唰地一聲展開一幅精心繪制的卷軸。
畫上是一位清麗溫婉的少女,眉眼生動,氣質嫻雅,正是——蘇清婉!
王二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畫像。
只一眼。
他便立刻認了出來,所以不敢隱瞞,連忙應道。
“回稟殿下!見過!見過這位小姐!”
“三日前,這位小姐確實在沙泉驛!”
“她隨同誰?現(xiàn)在人在何處?!”葉坤的眉頭一皺,不耐煩的打斷王二的聲音。
王二嚇得一個哆嗦,趕緊竹筒倒豆子般說道:“回殿下!這位小姐三日前是隨同葉修葉大人率領的朝廷使團隊伍離開的,他們往北去了,聽說是繼續(xù)出使北宸的行程!”
“葉修?!”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油鍋的冷水,讓葉坤雙眼虛瞇了起來。
“奉旨出使的那個葉修?”
“他身邊是不是有一群穿飛魚服,持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
“是是是!正是葉修葉大人!他身邊確實有很多威風凜凜的錦衣衛(wèi)大人!還有一群穿著黑甲的護衛(wèi),看著也極為厲害!”王二連連點頭。
“他們?yōu)楹螘谝黄??蘇清婉為何會跟他走?!”
葉坤向前逼近一步,無形的威壓讓王二幾乎喘不過氣。
王二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不敢怠慢,連忙解釋道。
“殿下息怒!”
“具體情況卑職也不甚清楚,只知三日前,沙泉驛遭數(shù)千馬匪圍鎮(zhèn)屠戮,幸得葉修葉大人神兵天降,指揮使團精銳如砍瓜切菜般將馬匪盡數(shù)剿滅!”
“以至于……救下了全鎮(zhèn)百姓性命,連那馬匪的老巢禿鷲崖都給一把火燒了!”
“葉大人真是……我沙泉驛的再生父母,為國為民的……”
“夠了!”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葉坤臉上那點陰柔徹底被猙獰的怒火取代。
“啪!”
一聲脆響!
王二臉上結結實實挨了葉坤身邊護衛(wèi)一記兇狠的耳光,整個人被打得眼冒金星,滾倒在地,嘴角瞬間滲出血絲。
葉坤看都沒看地上哀嚎的王二,他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焰。
“葉修……葉修!”
“好一個‘為國為民’!好一個‘神兵天降’!一個被父皇罷黜的廢物,也配在本王面前耀武揚威?”
“也敢插手本王的事情?搶本王的人?!”
他猛地一甩袍袖,眼神陰鷙地望向北方,那是使團隊伍離去的方向。
“找死!”
“傳令!”
“備馬!給本王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個賤人蘇清婉給本王抓回來!至于葉修……”
“哼!”
“敢碰本王的東西,本王要讓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正好,本王替二哥報報仇?。?!”
……
五日后。
車輪與隊伍碾過官道,連續(xù)五日的疾行,使團隊伍已深入北境腹地,周圍的景色從荒涼的戈壁灘逐漸過渡為略顯稀疏的草原和起伏的丘陵。
空氣中也帶上了一絲絲草原氣息的濕潤。
尤菲米婭掀開車簾一角,望向遠方隱約可見的連綿山脈輪廓,金眸一瞇。
“葉修,還有一天路程,就能抵達拜戰(zhàn)國的都城‘磐石城’了!”
“按照預定,我們將在那里休整三日,補充物資,也讓我和亞娜處理一些國內事務?!?p>“磐石城距北宸國邊境重鎮(zhèn)‘鐵壁關’不過兩日路程,兩國本就相鄰,過了鐵壁關,便是北宸腹地?!?p>葉修緩緩睜開眼,點了點頭:“嗯,知道了,行程安排聽你的便是,在磐石城休整幾天也好,大家確實需要緩緩筋骨。”
隊伍在沈煉的指揮下,調整方向,駛上了通往磐石城的主官道。
官道明顯比之前的路徑寬闊平整了許多。
然而。
隨著隊伍深入官道,一種異樣的氛圍開始彌漫。
起初只是零星幾個。
官道兩旁,或坐或臥著一些衣衫襤褸的旅人,農夫。
他們蜷縮在路邊的草叢或土坡旁,神情萎靡,臉上、脖頸、手臂等裸露的皮膚上,赫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
有些斑點中心甚至已經(jīng)鼓起,形成黃色的膿皰,看著既恐怖又令人不適。
他們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或劇烈的咳嗽。
“公子,您看外面……”
寧紅夜警覺地低聲提醒。
葉修,冷眸,以及尤菲米婭一等人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隨著隊伍越發(fā)深入,官道兩旁出現(xiàn)這種癥狀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不再是零星幾個,而是成片地出現(xiàn)。
一些簡陋的窩棚甚至就搭在離官道不遠的地方,里面擠滿了呻吟的病人。
有些癥狀嚴重的,臉上、身上的膿皰已經(jīng)破裂、結痂,留下暗紅色或深褐色的丑陋疤痕。
高燒讓他們神志不清,在塵土中痛苦地翻滾。
官道上原本應有的商旅行人變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彌漫的死寂和恐懼。
偶爾有馬車匆匆駛過,車簾緊閉,仿佛在逃離瘟疫之地。
一幅人間煉獄的景象,展現(xiàn)在使團隊伍面前。
尤菲米婭面紗下的臉色變得凝重無比。
很明顯……
國內發(fā)生了問題!
否則的話,不會出現(xiàn)這一等景象才是!
她黛眉一蹙,轉頭看向侍立在旁的亞娜:“這是怎么回事?磐石城附近為何爆發(fā)如此惡疾?接應的隊伍之前傳遞消息時,為何對此只字未提?!”
亞娜也是一臉震驚和困惑,她迅速回憶著近期所有來自國內的聯(lián)系,肯定地搖頭。
“回稟圣女殿下!屬下……不知!”
“接應隊伍傳遞的消息中,確實從未提及磐石城附近爆發(fā)大規(guī)模疫?。 ?p>“他們只確認了行程和都城內的迎接安排,這……這太突然了!”
“如今……情況不明,是否要改變路線,繞開這片區(qū)域?或者等接應隊伍到了,問清楚情況再……”
尤菲米婭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了葉修。
在這個充滿變數(shù)和危機的時刻,她潛意識里想看看這個總能帶來“意外”的男人有何反應。
只見。
葉修正透過車窗縫隙,觀察著外面的景象。
當他的目光掃過病人臉上的膿皰和疤痕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
但這一份了然只是一閃而逝,他便收斂了所有情緒。
“是天花?!?p>葉修的聲音不高,卻語出驚人。
“天……天花?!”
冷眸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煞白。
作為禮部尚書的女兒,她深知這二字意味著什么……
那是一種能席卷一城,十室九空的絕癥!
是懸在歷代王朝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
“天花?!這怎么可能?!”
尤菲米婭猛地轉頭,面紗下的金眸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現(xiàn)在即將入冬,天花怎會在此刻大規(guī)模爆發(fā)?拜戰(zhàn)國雖非極寒之地,但冬季疫病向來稀少,更何況是這等烈性瘟毒?!”
磐石城是她的目的地,更是他們國家的核心之地,也是她權力延伸的核心,若真爆發(fā)天花,后果不堪設想!
寧紅夜黛眉微微一蹙,蘇清婉和小翠更是嚇得面無血色,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
整個車廂,乃至整個使團隊伍,都因這兩個字彌漫開一股無形的恐慌。
即將入冬之際,爆發(fā)天花?
這簡直違背常理,卻又如此真實地呈現(xiàn)在眼前!
尤菲米婭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忍不住問道:“葉修!你為何如此篤定?你如何一眼就認出這是天花?此等瘟毒,非經(jīng)驗豐富的御醫(yī)或經(jīng)歷過大疫之人難以……”
她的話戛然而止。
就在這時!
“噠噠噠——!”
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從前方官道轉彎處傳來,打破了隊伍因“天花”二字帶來的惶恐。
只見。
一隊約莫三百人的騎兵,身著拜戰(zhàn)國特有的暗紅色皮甲,盔纓鮮亮,正疾馳而來。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剛毅,明顯是一個……
女人。
她隔著老遠便看到了使團那龐大而顯眼的隊伍,當即勒住韁繩,戰(zhàn)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長嘶。
身后的騎兵隊伍也隨之停下,動作劃一。
將領的目光隨之掃過使團隊伍,最終落在中間的馬車上,朗聲開口。
“前方可是大坤國奉旨出使北宸的使團隊伍?末將拜戰(zhàn)國磐石城守備副將——白蓮華!”
“奉女王諭令,特來迎接圣女回歸!”
說著。
四周的士兵便接二連三的拿出一張張盾牌,將外圍那些患病的人,一個個都給阻擋在外面,以防靠近。
那架勢!
那舉止!
很明顯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關于疾病的事情。
但……
愣是無人告知!
尤菲米婭忍不住掀開車簾,露出了半張臉:“白蓮華!這是怎么回事?磐石城附近為何爆發(fā)如此惡疾?本圣女為何從未收到相關急報???”
白蓮華看到尤菲米婭,立刻在馬上躬身行禮,無奈道。
“殿下明鑒!此疫……并非始于磐石城!”
“是半月前,突然從三象國那邊流竄過來的流民帶來的!”
“起初只是零星幾例,被當作普通風寒發(fā)熱處置,誰知……”
“蔓延速度遠超想象!”
“短短數(shù)日,磐石城周邊村鎮(zhèn)已十室九空!”
“城中雖竭力封鎖隔離,但……但疫情仍在擴散!”
末將奉女王和祭司院之命前來迎接,一是為殿下引路,二是……懇請殿下暫緩入城!”
“磐石城如今已是危城!”
“城門緊閉,內外隔絕,祭司院的大人們正在全力尋找病因和克制之法,但……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