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
“再深,深得過父皇的御座?深得過這大坤的江山?深得過……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皇權(quán)?”
葉天臉上的儒雅寸寸崩裂,眼中寒芒乍現(xiàn),折扇輕點葉修胸口,“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碰,也不是你該碰的,明白么?”
他。
沒有耐心了!
一個廢物,竟也配在他面前說教?!
葉修聳聳肩,漫不經(jīng)心地?fù)哿藫郾簧裙屈c過的衣襟,語氣輕飄:“不聽勸?行吧,隨你高興?!?/p>
葉天冷哼一聲,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欲走。
恰在此時!
院門再次被人推開。
兩道倩影帶著截然不同的風(fēng)情闖了進(jìn)來。
左邊是姬如雪,素雅月白長裙裹身,氣質(zhì)清冷如月下幽蘭,眉目間帶著書卷氣,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
右邊則是李師師,一襲火紅羅裙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眉眼彎彎,顧盼生輝,嫵媚天成。
“夫君!”
“葉郎!”
兩女幾乎同時開口。
李師師宛如一團(tuán)跳躍的火焰,率先幾步搶上前,一把挽住葉修左臂,整個身子便親昵地貼了上去:“人家外祖父要請你吃頓飯,今兒得空么?”
她一邊說,一邊旁若無人地用纖指戳了戳葉修的臉頰,眸底的愛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姬如雪黛眉微微一蹙,心頭泛起一絲不快。
上次李師師留宿之事,已讓她如鯁在喉。
如今這小妮子竟毫不遮掩地當(dāng)著她這正牌未婚妻的面爭搶?
來時路上相遇,雖未言語,彼此間已不知交鋒了多少個無聲的心眼……
她,才是葉修即將明媒正娶的夫人,豈容一個半路殺出的李師師奪了風(fēng)頭?
剎那間,這位以清冷矜持著稱的“天下第一美人”,做出了一個令旁人瞠目的舉動……
她徑直來到葉修左側(cè)。
不似李師師那般熱烈,卻極其自然地伸出素手,動作輕柔地替他撫平微皺的衣襟:“夫君,你今日可有不適?臉色看著有些倦。”
她的目光只落在葉修臉上,仿佛四周的一切,包括尊貴的皇子,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葉修:“……”
右臂被李師師緊緊環(huán)抱,溫香軟玉緊貼。
左側(cè)衣袖被姬如雪細(xì)致整理,幽香暗浮。
嗯……
在外人眼中,這無疑是齊人之福。
但身處“風(fēng)暴”中心的葉修,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兩人的視線,正隔著他在空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濺!
他干咳一聲:“咳……沒事,都好,待會兒一道去便是……”
這“左擁右抱”的光景,將葉天及其護(hù)衛(wèi)徹底晾在了一旁,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被徹底無視的葉天,臉色已黑沉如鍋底。
不是……
他乃堂堂二皇子!
御封的燕王!
竟被兩個女子視若無睹?!
最離譜的是,其中一人是他勢在必得的目標(biāo),另一人更是名動大坤的第一美人……
她們是瞎了眼?
還是昏了頭?
居然為了一個被罷黜的廢物爭風(fēng)吃醋?!
怒!
怒不可遏!
葉天沉著臉,重重咳了一聲,試圖彰顯存在。
李師師這才像剛發(fā)現(xiàn)院子里還有別人似的,黛眉一挑,有點不悅地瞥向葉天:“咦?這一位是誰?。胯圃谶@兒干嘛?”
葉天:“……”
葉修沒心沒肺的大笑了起來。
太絕了。
這一位二哥,怕不是猴子請來的逗比?
前一刻還端著架子警告別人別碰李師師。
后一刻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事人壓根不認(rèn)識他,這臉打得……
不明所以的李師師,疑惑地眨著那雙勾魂媚眼:“葉郎,你笑什么呀?怪瘆人的!”
葉修強(qiáng)忍著笑意,指了指臉色鐵青的葉天:“咳,沒什么……這位可不是什么閑人,乃是當(dāng)朝二皇子,尊貴的燕王殿下,葉天?!?/p>
“哦……”
李師師恍然大悟,目光在葉天身上停留了不足一息。
然后。
她立刻轉(zhuǎn)向葉修,一臉認(rèn)真,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fā)生:“那不重要!你快說呀,去不去我外祖父那兒吃飯?他老人家可是難得開宴,點名要見你呢!”
姬如雪清冷的眸光淡淡掃過葉天,但此刻她已無暇他顧,因為自己的男人眼看就要被搶走了!
不等葉修開口,她清冷的聲音已然響起:“夫君若去,我自當(dāng)同往?!?/p>
“喂!”
李師師一聽,柳眉倒豎,瞪著姬如雪,“我外祖父請的是葉修,可沒請你!你去湊什么熱鬧?”
姬如雪微微抬起下頜,語氣淡然地反駁。
“我乃葉修即將明媒正娶的夫人,夫君赴宴,我為何不能同去?”
“難道魏國公府的宴席,竟不許正妻陪同不成?”
“你……”李師師氣得跺腳,俏臉漲紅,“強(qiáng)詞奪理!那是我外祖父!我說了算!就不讓你去!”
“你說了算?”
姬如雪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魏國公府何時輪到李小姐當(dāng)家做主了??”
瞧瞧!
這就是實力!
兩位絕代佳人。
一個如火,熾烈張揚。
一個似冰,清冷自持。
此刻卻為了“誰有資格陪葉修去吃飯”這等小事,在一位貨真價實的皇子王爺面前,旁若無人爭風(fēng)吃醋了起來。
被徹底晾在風(fēng)暴邊緣的葉天,臉色已經(jīng)成了豬肝色,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他身后的護(hù)衛(wèi)按捺不住,一聲怒吼如驚雷炸響。
“大膽!”
“燕王殿下在此,爾等竟敢如此無禮?!”
“還不速速跪下請罪?。?!”
二女爭執(zhí)一頓。
李師師正被姬如雪噎得氣結(jié),滿腔怒火無處宣泄。
護(hù)衛(wèi)的咆哮等于撞上了槍口。
她猛地轉(zhuǎn)頭,驕縱跋扈的本性瞬間爆發(fā):“你又是什么狗奴才?也配在本小姐面前狂吠?!滾一邊去!”
“你!”
那護(hù)衛(wèi)身為燕王心腹,何曾受過此等辱罵?
尤其還是被一個女子當(dāng)眾斥為“狗奴才”!
剎那間,怒火焚盡了他的理智,右手猛地便按向腰間佩刀……
驀地!
“啪——!”
一陣脆響蕩開。
并非護(hù)衛(wèi)拔刀,而是葉天狠狠一記耳光,扇在了那欲拔刀的護(hù)衛(wèi)臉上!
護(hù)衛(wèi)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半邊臉頰紅腫。
他懵了,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己效忠的主子。
葉天卻未作解釋,心中怒火滔天。
他打護(hù)衛(wèi),不是因為護(hù)衛(wèi)維護(hù)他錯了,而是他很清醒……
拿下李師師,是他回京最重要的一步棋!
絕不容許任何差池!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擠出溫雅笑意,轉(zhuǎn)向李師師,聲音刻意放柔。
“師師姑娘何必動怒?一個下人不懂規(guī)矩罷了!”
“今日巧遇,不如由本王做東,請姑娘小酌一杯……”
李師師卻恍若未聞,一把拽住葉修的手腕,嬌聲催促:“葉郎快走!再磨蹭下去,外祖父備下的醉蟹可要涼透啦!”
“夫君,我去替你備些醒酒茶?!奔缪┎粍勇暽赝熳∪~修另一側(cè)手臂,語氣淡然。
葉修被兩女一左一右“架”著往外走,寧紅夜默然跟上。
以至于。
他只來得及回頭對葉天敷衍一笑:“二哥,您自便,走時勞煩帶上門,若丟了東西,可是要賠的!”
話音未落,人就消失在院門外。
葉天僵立原地,整個人快裂開了!
“葉修!李師師!姬如雪!”
“好,你們好得很!”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羞辱!
縱然是當(dāng)年玄武門一戰(zhàn),也未曾這般狼狽!
一旁的護(hù)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殿下,要不要……”
“閉嘴!”
葉天一腳踹翻院中石凳,猙獰低吼,““跟上去!本王倒要看看……葉修那個小畜生,究竟有何能耐,能讓首輔之女與魏國公的外孫女如此相爭???”
言罷,他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護(hù)衛(wèi)急忙追上,大聲問道:“門……要關(guān)嗎?”
“關(guān)!”
“是!”
……
魏國公府。
幽靜后院。
兩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隔著棋盤對坐。
詭異的是……
兩人身下都是輪椅!
左邊那位,正是大病初愈的魏國公龍隼。
他對面則是一位清癯老者,目光炯炯,專注地盯著棋盤,正是素有“棋王”之稱的張干子。
棋盤上。
龍隼的黑子被殺得七零八落,左支右絀。
“他娘的!”
龍隼終于忍不住,重重一拍輪椅扶手,“老夫好心好意讓人將你從江南接來,準(zhǔn)備引薦那位妙手回春的神醫(yī)給你瞧瞧腿,你便是這般報答我的?下個棋也要往死里逼?!”
張干子眼皮都未抬,依舊盯著棋盤:“老龍,此言差矣!感謝是感謝,棋局是棋局,此乃兩碼事,得分清!”
“分?分你個錘子!”
龍隼氣得吹胡子瞪眼,“難怪你打了一輩子光棍!活該!”
張干子終于抬眼,表情依舊波瀾不驚,甚至帶著點理所當(dāng)然:“單身與否,與棋盤勝負(fù),并無關(guān)聯(lián)?!?/p>
“你……!”
龍隼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再看棋盤上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大龍……
更是汗流浹背!
張干子落下一枚白子,眼底掠過一抹得意:“成了!此局名曰‘九天十地誅神局’,乃老夫畢生心血所凝,至今無人可破!”
“草?。?!”
眼看最后生路被封死,龍隼氣得幾乎要從輪椅上跳起來,“張老怪!老子只是喜歡下棋解個悶兒,你他娘的至于拿這種壓箱底的玩意出來欺負(fù)老子嗎???”
堂堂棋王,拿看家本領(lǐng)對付他這個消遣玩家?
簡直豈有此理!
他,繃不住了!
張干子捋了捋胡須,搖了搖頭:“非也,你的棋力不俗,值得老夫拿出真本事,此乃……尊重。”
龍隼看著對方那副“我很認(rèn)真在尊重你”的表情,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我謝謝你的尊重!”
“不客氣!”張干子坦然受之。
龍隼臉徹底黑了,對著那死局棋盤干瞪眼,手指懸在半空,卻尋不到一處落子之地。
正當(dāng)他拉不下臉,準(zhǔn)備掀桌子時……
一只修長的手,忽然從旁側(cè)伸入棋盤上方。
然后。
雙指拈起一枚烏沉沉的黑子。
“嗒。”
一聲輕響蕩開。
棋子落在縱橫交錯的某一點上。
“棋,這不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