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種未知的深淵從來都保持著敬畏之心,所以幾乎是本能的,我往東邊靠了靠,溜著邊兒迅速地往前走。
這一刻,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院墻之內忽然傳來了一聲古樸厚重的銅鐘聲。
噹……
這一聲響,猶如千軍萬馬從我背后奔騰而來,震得我耳膜都仿佛要炸開一般,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耳朵里、腦袋里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緊接著,又是一股熱浪裹挾著濃郁的香火味兒自后方涌來,引魂燈不停地顫抖,燈腔上的鬼面縮成皺皺巴巴的一團,它們在害怕。
我用力咬著舌尖,讓自己冷靜下來,伸手將引魂燈上挑起的黑布又放了下去,遮住了燈腔。
我又往前奔了幾步,身體終于挨著了陰當行的墻壁。
冰冷的觸感讓我整個人冷靜了幾分,我這才敢回頭去看。
這一看,我的身上又驚出了一層冷汗。
觸目便是一片火紅。
伴隨著銅鐘聲響起,大量的帶著火星子的香灰,混合著一種粘稠的液體從圍墻那一頭的深淵滾滾而來。
那壯觀又恐怖的場景,帶給我的震撼不亞于凌海海面上卷起的巨浪。
它燙?。?/p>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怪不得就連鬼面都被嚇得瑟縮了起來。
很顯然,害怕的不僅有我和鬼面。
就在那滾燙火紅的香灰洪流經(jīng)過陰當行對面的深淵時,一道慘絕人寰的痛喊聲從底下傳來,一聲疊著一聲,一聲高過一聲!
那叫喊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咬緊牙關,渾身每一寸皮肉都要隨著一起震顫……
街道入口處傳來了打斗的聲音,柳珺焰他們動手了。
他們應該是也聽到了叫喊聲,擔心我。
我本想立刻跑去與他們匯合的,但香灰洪流已經(jīng)穿過陰當行前方這一片,叫喊聲戛然而止。
我心中不免好奇,對面深淵里到底藏著什么?
我與陰當行的交易不可能只有這一次,如果不做到心中有數(shù)的話,那下次如果再遇到這樣的場景怎么辦?
地面還殘存著香灰洪流路過時滾燙的熱度。
越是靠近深淵,溫度就越高。
我一步一步挪過去,小心翼翼地朝深淵里看去。
深淵不再是漆黑一片,底下一片星星點點的火光。
我站在深淵的邊緣,凝視著下方。
而下方深處,也似有一雙染滿血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下一刻,我已經(jīng)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擁入了懷中:“小九,別怕?!?/p>
是柳珺焰。
我猛地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事,阿焰,我們快點離開這兒吧?!?/p>
柳珺焰牢牢地抓著我的手,將我?guī)Щ亓私值廊肟谔帯?/p>
那兒,胡玉麟還在跟那怪人打斗。
剛才是他牽制住了怪人,柳珺焰才能來找我。
幸好預想中最可怕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
看我們都退了出來,怪人和胡玉麟默契地停止了打斗,彼此之間拉開距離。
我們仨原路返回。
一直等回到了河岸邊,我們的心情都還沒有完全平復。
胡玉麟一邊抖著折扇上的水珠,一邊問道:“小九,剛才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是誰在鬼喊鬼叫的?”
柳珺焰提醒道,“我們進入鬼市應該已經(jīng)超過兩個小時了,鬼市溫度太低,一冷一熱容易生病,先回去再說?!?/p>
說完,他拉著我就走。
胡玉麟趕緊跟上。
鬼市顯然不是談論這些秘辛的合適場所,無論是陰當行,還是墻內傳來的鐘聲,以及深淵里的香灰洪流與叫喊聲。
我們腳步很快,鬼市里再有意思的東西此刻都無法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了。
出了土地廟的大門,回到車上。
柳珺焰開車,我坐副駕駛,胡玉麟坐在后面。
我這才將之前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地跟他們描述了一遍。
聽完我說的這些,他倆也是一陣沉默。
好一會兒胡玉麟才說道:“這么說,那個怪家伙攔著我們,其實是在保護我們咯?”
柳珺焰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說道:“別自作多情了,我感覺他應該是在守護著什么,只有心中有使命感,有信念,才能長時間的在這種環(huán)境下堅守下去?!?/p>
胡玉麟皺眉:“他在守護什么?陰當行?還是那鬼喊鬼叫的家伙?”
這個問題目前我們無法得到答案。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提出自己的疑惑,“陰當行到底在哪里?”
從表面看,陰當行是在那條河的下方。
可無論是陰當行,還是之后我看到的那堵墻,都很高很高。
如果說這些龐大的建筑都藏在地底下……那建造者的造詣,可以說是鬼斧神工了。
胡玉麟說道:“從你描述的那堵墻,以及墻里面那么多各式各樣的屋頂來看,我倒是覺得像……城隍殿?”
我搖頭:“還是不對,畢竟我們站在河這一邊,就能眺望到對面城隍殿的圍墻,圍墻在上方,而陰當行若是在下方……我又是怎么走到那堵圍墻下的?”
處處充滿了悖論。
這時候,柳珺焰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陰當行所在的空間,既不屬于鬼市,也不屬于城隍殿,它是一個獨立的存在?”
我沒有聽懂。
胡玉麟倒是明白了:“就是傳說中獨立于三界六道的‘無人區(qū)?’”
我好奇道:“什么‘無人區(qū)?’
“這里的‘無人區(qū)’,不是指那種沒有人居住或者涉獵過的地方,而是指不受三界六道管轄的區(qū)域?!焙聍虢忉尩?,“華國就有一些偏遠山區(qū),村子里的百歲老人特別多,甚至他們去世之后,魂魄并不是進入地府重入輪回的,因為他們的名字根本不在生死簿上?!?/p>
我驚愕:“還有這樣的事情?”
但忽然想到我自己的降生,又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其實他們挺痛苦的。”胡玉麟說道,“那塊地域護佑他們不受輪回之苦,卻也將他們禁錮其中,他們一輩子生活在那片落后、狹小的區(qū)域內,無法踏出一步。”
我問:“踏出那塊區(qū)域會怎樣?”
“會徹底消失?!焙聍胝f道。
我懂了。
生活在‘無人區(qū)’的人擁有兩個永恒,那便是,窩在象牙塔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復著一成不變的生活,或者實在活膩了,走出那片區(qū)域,永遠消失。
無論選擇哪一種,對于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心里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