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是她的女兒得狗皇帝如此看重,竟要享受公主的待遇,那她這個生母的體面豈不是也跟著女兒水漲船高?
驚的是她雖然厭惡這孩子的性別,可終究是從她肚子里生出來的,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要送到宮里頭,倘若宮里的嬤嬤照顧不周,害了她女兒的命,她拿什么來牽絆住王爺?
猶豫之間,又聽外頭的方公公道。
“陛下有令,公主的名字不必等王爺回京后另取,他已擬了掌珠二字,做郡主的封號,等來日及笄之時,再敕封公主?!?p>“來人,接掌珠公主進宮——”
掌珠?
掌上明珠?
竇棠雁聽到這稱號,眼底生輝,身上痛意全消,猛地坐直身體,抓著身旁婢女的手,滿是遺憾地道:“若是個兒子就好了!”
女兒未出生前,狗皇帝便對這個孩子多有期待。
如今生產之后,更是給了這樣的前所未有隆恩!
只是可惜了。
雖說女兒得了個公主的封號,可身為女子,哪怕是公主也要嫁人的。
嫁了人,便是外人了,幾十年后,她這個娘親又能得多少依仗呢?
兒子就不一樣了。
兒子不僅能綁她籠絡住王爺的心,讓她成為攝政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將來還能封侯拜相,給她帶來無上榮耀……
而且,狗皇帝如此稚嫩,那點掌權掌勢的本事,如何跟王爺相提并論。
等哪日王爺不想繼續(xù)這君臣拱讓的局面了,扭頭奪了皇位當了皇帝,她兒子便是太子,她不做母儀天下的皇后誰來做?
云清絮那個死人嗎?
她也配!
沒關系的。
她還年輕,還能再生。
民間有句說法,叫先開花后結果,頭胎生女兒不要緊,往后一串都是兒子。
到時候有宮里的公主女兒,有外頭的王爺丈夫,還有世子兒子……這日子,也就有盼頭了。
想到未來的光景,竇棠雁一掃剛才因為生了女兒而郁郁的心情,忙抓著柳嬤嬤的手,對她道:“快,將掌珠抱給方公公,莫讓公公久等了。”
柳嬤嬤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復雜之色。
哪有這么當娘的!
孩子剛生出來,便著急往外推!
可如今王爺不在府中,她只是一個奴籍的嬤嬤,攝政王府的女主人都發(fā)話了,外頭又有宮里的諭旨,哪輪的著她說話?
只能強忍著心頭的哀怒,用襁褓將孩子裹緊了些,走到院外時,看到那方公公身后的紅衣太監(jiān),從提著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熬的雪白的湯藥。
一種氤氳的香氣,從那玉碗里頭溢出來,只吸一口,便覺得心神舒暢。
方公公手中圣旨一攏,瞇眼笑道:“陛下讓奴才帶了兩份圣旨和三碗湯藥過來。”
“這一碗,喚作雪玉羹,用國庫里珍藏百年的天山雪蓮和昆侖山的玉髓熬制,產后的女子飲上一碗,大補?!?p>“來人,給側妃娘娘端進去?!?p>柳嬤嬤盯著那不曾見過的湯藥,眉心跳動,正要阻攔,那伺立在旁的禮儀嬤嬤已捧著托盤進了產房,將那玉碗碰到竇棠雁面前。
“側妃娘娘,請?!?p>竇棠雁原本不打算喝的。
她自幼學醫(yī),對入口之物,向來慎之又慎。
可天山雪蓮和玉髓這兩樣東西,她此前從未用過,如今聞著玉碗里的氤氳之氣,口下生津液,總覺得是大補之物,想到狗皇帝對女兒的看重,便一飲而盡。
剛飲下,便聽外頭柳嬤嬤問方公公道。
“大人,這雖是好東西,可側妃娘娘剛經歷分娩,貿然飲下這等大補之物,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反應?”
方公公捧著拂塵,瞇眼一笑。
“嬤嬤放心,無甚大礙?!?p>“前朝有醫(yī)料記載,后宮有貴妃飲了此物后,身輕如燕,玉潤骨潔,一生清凈,免了生兒育女之苦?!?p>柳嬤嬤聽到這,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看著方公公,“公公此言……”
方公公手撫拂塵,笑著為她解釋,“字面意思,這湯藥可以讓女子終生不再受孕?!?p>哐當。
屋內傳來玉碗砸落的聲音。
方公公那太監(jiān)獨屬的尖細嗓音,繼續(xù)道:“嬤嬤不必驚慌,側妃娘娘有一位掌珠公主,養(yǎng)在陛下身旁,已能保住后半生的富貴了,孩子在精不在多,生出那么多兒女出來,爭氣還好,不爭氣的話,不是白白耗費側妃娘娘的精力嗎?”
柳嬤嬤面色驟變,死死抱著懷中的嬰孩,聲音沙啞,“你,你們……陛下怎能如此殘忍!”
竇棠雁再不堪,也是攝政王府后院的主子,也是他們王爺的側妃!
王爺已近而立之年,后院只收了這么一位妃妾,大好年華,剛生了個女兒出來,便被平安帝給灌了絕育藥……
若往后王爺再不對其他女子動心,豈不是意味著他們攝政王府再無繼承人?
平安帝這是要絕了王爺的后嗣啊!
哪有這么當皇帝的!
這平安帝實在惡毒!哪有做天子的氣度!
柳嬤嬤怒意上腦,將身份丟在一旁,正要對方公公破口大罵時,方公公側了側身,將另一份圣旨抖落出來,平安帝玄璟淵那秀雅磅礴的字露出來,里頭朱筆御批的文字,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柳嬤嬤所有的怒意。
她四肢冰冷地僵在原地,任由方公公指揮著錦衣衛(wèi),從她手中奪走那掌珠公主,用繡了鳳凰的錦被裹著剛睜開眼的小公主,裝進那和田玉雕刻的提籃內,坐進回宮的馬車。
一群人,聲勢浩大的來,又聲勢浩大地離開。
一干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任務完成,也紛紛離去,只留下滿院狼藉。
產房內,傳來竇棠雁絕望的嘶吼聲。
文雅的、粗俗的、上流的、下流的,各種各樣的罵聲從門縫里溢出,怎樣罵,都罵不完她的心碎和怨恨。
夢,碎了。
她再也沒有兒子了。
罵聲里的惡毒和恨意,盤旋在攝政王府的每一寸房梁和檐瓦上,久久不散。
伺候在柳嬤嬤身旁的婢女,看著柳嬤嬤蒼白的面色和額上的冷汗,將攥在袖中的帕子遞給她,哆哆嗦嗦道。
“嬤嬤,那圣旨上……寫了什么?”
“您為何如此失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