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剛經(jīng)了一場生死的緣故。
云清絮再聽到玄翼的聲音,也不覺得反感和厭惡了。
她抓著窗簾垂下來的幔帳,直起后腰,緩緩,想站起來,可車廂本就是歪斜的,受不住力,她身子剛立起一半,車廂尾部便歪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
陡然的失重感,逼得云清絮尖叫一聲,再次蜷縮起來,抱著膝蓋的雙手因過度用力而泛起片片蒼白。
在外頭本就擔(dān)憂不已的玄翼,聽到這叫聲,面色巨變,顧不得云清絮會不會生氣,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車廂外,手中長劍揮出,將那搖搖晃晃的車廂一劈兩半,踹開擋路的隔板,半個身子探進(jìn)去,哪怕那些鋒利的木棱刺破了他的手臂,他的動作也沒有半點(diǎn)凝滯。
“別怕?!?/p>
到了近前,他雙手?jǐn)偲匠烧?,一手托著云清絮的后腰,一手抱著她的大腿,將她從昏昏欲裂的車廂里橫抱出來。
天旋地轉(zhuǎn)間,云清絮下意識地攥著他的袖角,整個身體倚靠在他懷里,肌膚相觸時,一種陡生的安全感,將她緊緊圍著。
她鼻尖一酸,發(fā)出一點(diǎn)難忍的哽咽來。
玄翼聽到那哽咽中,心中亦是一顫,手上一沉,抱著她的動作愈發(fā)慌亂,“絮兒,你是不是受傷了?”
云清絮攥著他的衣袖,緩了許久,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沒什么大礙,你先放我下來吧?!?/p>
兩人又不是什么親近的關(guān)系,一直這樣抱著,也不太合適。
玄翼面上緊張的表情微滯。
心中涌起淡淡的不舍來。
可縱然再不舍,如今人已抱出來了,他也不能違逆絮兒的心思。
心底嘆了一聲,正要扶著她下地時,異變突生。
一支利箭穿過樹葉,刺向云清絮的手臂。
玄翼面色微變,抱緊云清絮,用身體做支點(diǎn),腳下微微換了位置,躲過那利箭。
可第一支箭只是試探,另有五六支箭緊隨其后追過來,像長了眼一樣,緊盯著云清絮不放。
玄翼面色發(fā)青,難看異常,緊抿的唇線差點(diǎn)沒繃住,險些爆出一聲粗口來。
蠢貨。
這群蠢貨!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他救了絮兒之后,這群暗衛(wèi)見縫插針的再給些壓力,好營造出危機(jī)重重的氛圍,這樣,他能順勢帶著絮兒逃亡,讓救命之恩更深刻些,徹底扭轉(zhuǎn)他在絮兒心中的印象……
可那是建立在絮兒沒有受傷、沒有受驚嚇的情況下!
如今馬都跑了,車都裂成兩半了,他懷里的人驚魂未定胎像都快不穩(wěn)了,這群人竟還死腦筋按計劃行事……是要鬧出人命嗎!
可心里再怒、再恨,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罵出聲,若暴露了今日這樁事,是他全程自導(dǎo)自演的話,絮兒別說這輩子了,下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強(qiáng)忍住心頭的郁氣,玄翼將云清絮抱的更緊,壓低聲音,“動手的是羌門的人,此行目的不明,你盡量配合我,免得出了旁的意外?!?/p>
云清絮心中雖有不解,但也知道情勢危急,沒有再掙扎,任他抱著,“羌門的人敢對你動手?不想活了嗎?”
玄翼聞言,緊繃的面色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崩塌。
說的不錯,羌門見了他,比老鼠見了貓還要怕,便是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來他面前蹦跶,更別說主動過來招惹他了。
可今日這事,不推給羌門推給誰?
為了讓謊言更真實些,他冷笑一聲,“從前是沒這個膽子,可近來跟明州城的墮王混在一處,學(xué)了些上不了臺面的招數(shù),便想著從別的地方下手來惡心本王……獐鼠之輩罷了,成不了什么氣候?!?/p>
玄翼翻身上馬,一手護(hù)著云清絮在自己懷里,一手勒緊韁繩,“你抱緊些?!?/p>
云清絮側(cè)臉印在他的胸膛上,隔著衣衫,感受著他健壯有力的心跳,嘆了一聲,“你放心,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我也不會松手?!?/p>
“那就好?!?/p>
飛箭,時不時地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影,落在馬蹄踩過的雜草上,擦著馬腿而過,看似驚險,實則沒有任何風(fēng)險。
烈馬在林間穿行,夏風(fēng)吹在臉上,感受到懷中的柔 軟,玄翼肅冷的眸光,漸漸柔和。
這從前平平無奇的風(fēng)景,似乎也變得如詩如畫了。
倘若,他和絮兒只是一對平常的夫妻……倘若這個孩子是他們共同期待的第一個孩子……倘若沒有從前那些事,沒什么前世今生的誤會與生死之間的怨恨。
是不是,他們一家三口,也可以在他沐休之日,來京郊共騎一馬,像今日這樣兜風(fēng)……
他心中顫動,躺在他懷里的云清絮,亦不平靜。
上一次,離他這么近,似乎還是——
咔嚓——
正前行狂奔的馬踩斷了一處干枯的藤蔓,腳下的碎石沿著陡峭的懸崖墜落入深谷,發(fā)出悶沉的墜落聲。
玄翼猛地勒緊韁繩。
馬兒前蹄高翹,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
玄翼看著那深不見底的、被枯木掩映的懸崖壁口,面色巨變。
這,這……
他眼前一黑,被氣的頭都昏了。
不是讓這群蠢貨提前勘驗地形了嗎?為什么這么大一個懸崖都沒看到?他縱馬逃亡的路線是提前安排好的,如今面前是一片斷崖,這戲還要怎么演下去?
云清絮雖看不到,卻也察覺到外頭的異常,圍在他腰上的雙手更緊了些,“怎么了?”
玄翼深吸一口氣,強(qiáng)擠出一抹笑,安撫道:“前頭出了點(diǎn)意外?!?/p>
云清絮試探道:“換一條路?”
玄翼環(huán)視四周,目露絕望。
似乎條條小路通斷崖。
他是演戲,不是殉情。
他甚至懷疑,今日之事全是安排好的了。
攝政王府里頭早有羌門混入的內(nèi)奸了,早想對他下手,平時無計可施,今日趁此機(jī)會,讓他斃命在這荒山了。
不待多想,又是一陣箭雨射過來。
其中一支刺中了云清絮的衣袖,雖不夠深,卻翻起一道血痕來。
云清絮吃痛,忍不住悶哼一聲。
玄翼看到這一幕,氣的眼都紅了。
他發(fā)誓,今日之事畢了,所有參與今日這計劃的手下,一個不留,全部發(fā)配南疆去。
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怒極之時,聽到一聲詭異的鳥叫聲。
玄翼尋著那聲音朝崖壁旁看去,正好看到一個全身穿著草衣,埋藏在枯木之間的暗衛(wèi),晃了晃手中的藤蔓,對他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