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如已經(jīng)逃亡三個月了。
連夜從京城逃出來的她,身無分文不說,還不能拋頭露面出去賺錢,更不敢到人煙密集的城鎮(zhèn)混日子。
多方勢力都在找她,只要露頭就會被盯上,無奈之下,她只好混跡在流民與乞丐中,逃出京城。
本以為逃出京城就能喘口氣了,不成想那群喪心病狂的禁軍,腦袋被驢踢了都,竟然連流民都不放過,挨個盤查,身份不明的通通給殺了!
為保小命,她只能悄悄離開,也算她運氣好,碰上了一群被流放到地方做女支的官家女兒,殺了其中一個后,頂替了對方的身份,上了這輛囚車。
一路車馬周轉(zhuǎn)。
雖然顛簸勞累,雖然跟一群只會哭鬧的蠢貨在一起受折磨,雖然每日只能啃一個冷硬的饅頭,但好在能幫她避開了一切盤查,成功混過這最難熬的三個月。
她們這一批官女支,是要送到西南的明州去。
明州,是墮王玄赫權(quán)被流放的地方。
荒僻偏遠,障毒四起。
明州遠離京城,攝政王的手再長也伸不過來了,她終于能喘口氣了。
一朝穿越,本以為自己能呼風(fēng)喚雨,成為天下女子之楷模。
不曾想,竟然陰溝里翻船,栽在云清絮這賤人身上,如今前功盡棄,成了陰溝里的老鼠,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林婉如怎能不恨?
這三個月來,她夜夜都在口中桀磨著云清絮的名字,才能勉強睡著!
“我的,給我……”
一個啃了一半的饅頭,滾到她的腳邊。
角落里發(fā)絲散亂,雙眼無神的少女,餓極了,像狗一樣爬行著,爬到她的腳邊,想要抓過那饅頭,填補胃中的空虛。
眼看手指要夠到那饅頭了,林婉如朝那手掌狠狠踩了一腳。
“啊——”
少女痛苦又無助地慘叫起來。
林婉如眼底卻沒有半點憐憫,狠狠剜了那女子一眼,將她一腳踹到人群最末。
接著,一邊就著那女子痛苦絕望的表情,一邊將那冷硬的饅頭塞進自己口中。
她要活下去。
踩著所有人活下去。
活著回京親手剮了云清絮那個賤人。
玄翼這個廢物,殺個人都不會殺,還是交給她來辦吧……
……
暮春日暖,廊下的蘭花引來了許多蝴蝶。
醒來已數(shù)十日了,云清絮漸漸能扶著婢女的手,在院子里走動了。
今日微風(fēng)和煦,她走累了歇著,躺在搖椅上,正曬太陽時,忽然聽到一陣女子的腳步聲。
擱在搖椅上的手指動了動。
來者……不善啊。
很快,便聽到如意阻攔的聲音,“竇姑娘,王爺說了,誰也不能隨意進出蘅蕪苑,你若再往前闖,就別怪奴婢去叫馮管家了?!?/p>
“滾開,瞎了你的眼了?沒看見本大夫手里提著的藥箱嗎?今日我是看病來了,若耽擱了云清絮的身體,王爺怪罪下來,你擔(dān)得起嗎?”
眼睛雖看不見了,聽力卻越發(fā)好了。
隔著那海棠形的拱門,二進院子里的爭吵聲,云清絮聽的清清楚楚。
不知想到什么,云清絮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來。
那笑中藏了太多情緒,最后又被隱去。
“如意?!?/p>
云清絮的聲音,穿過那院子里快被玄翼裝滿的奇花異草,傳到外頭。
“讓竇姑娘進來吧。”
“……遵命?!?/p>
……
額上溫暖的陽光被擋住。
那氣勢洶洶的竇醫(yī)女,應(yīng)該是站到了向陽處,將她所有的溫暖給罩住,只留給她春末的冷寒。
“活得不錯啊?!?/p>
竇棠雁語氣中帶著得意。
云清絮遣走了如意,手尋著廊下繡凳的方向,指了個位置,示意竇棠雁,“請坐。”
接著,又吩咐如意,“我想喝大廚房的銀耳羹了,你幫我要一碗來?!?/p>
如意猶豫一瞬后,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云清絮,卻礙于身份,無奈只能離開。
她剛走,竇棠雁便冷笑一聲,一邊拆著手中的藥箱,一邊幽幽開口。
“祖父說,事成之前,讓我?guī)湍惆蜒劬o治了,可云姑娘這般心善之人,必然不愿意割用旁人的眼睛,來成全自己的光明,對嗎?”
不等云清絮回話,她繼續(xù)道,“所以,為了全了云姑娘您的這份善心,我就自作決定給否了,你不會介意吧?”
云清絮的聲音疏淡,聽不出喜怒,“竇姑娘果然貼心?!?/p>
竇棠雁譏諷一笑,手中抽出兩根銀針,捏著銀針,緩緩扎入云清絮眼眶四周的穴位,為她刺激活血,通達經(jīng)絡(luò)。
“你的藥,祖父已經(jīng)備好了。”
“為了成全我跟王爺?shù)暮檬?,我也另外備了一份藥?!?/p>
“明日是王爺?shù)纳剑綍r候你請王爺過來喝酒,將這藥放到酒水中,等王爺醉后,你就可以離開了,把房間留給我便可?!?/p>
“等次日,木已成舟,我順勢成為王爺?shù)姆坷锶?,你也就功德圓滿,我?guī)湍忝撋?,如何??/p>
明日是玄翼的生辰嗎?
云清絮心神有一瞬恍惚。
是啊。
每年草長鶯飛日,攝政王辦生辰宴時,都會邀請京中權(quán)貴名流到場,煮酒笙歌,賽馬蹴鞠,通宵達旦,好不風(fēng)流。
貴人們的樂趣都在交際上,不怎么享用那些菜肴,每次宴會結(jié)束,都會剩下許多吃食來。
仆從們分不完,她跟淵兒也能沾光,搶到一些帶回冷苑里。
那些吃食,比過年吃的還好。
淵兒有一回得了一塊松鼠桂魚的魚頭,一邊舔著那糖醋的汁水,一邊巴巴地問她,“娘,父王的生辰可不可以一個月辦一回?這樣淵兒下個月還能吃肉……”
她憐愛地捧著淵兒的小臉,用安撫的動作,掩去心頭的悲哀與絕望。
眼角處細細密密的疼痛,讓云清絮的思緒回到現(xiàn)實。
竇棠雁收了針,粗魯?shù)刈ミ^她的手腕,一邊為她把脈,一邊用指尖在她的命門處徘徊,以此做威脅。
“我說的,你可聽到了?”
“怎么,舍不得?”
云清絮抽回自己的手腕,玄翼有多少房侍妾與她無關(guān),玄翼也不是她的,她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與竇氏做交易,各取所需罷了。
“藥呢?”
云清絮攤開手,伸到竇棠雁面前。
竇棠雁見狀,輕蔑一笑,從藥箱里取出那玉瓶,冰涼的觸感塞進云清絮手中,警告她道。
“到時候記得仔細些,倒一半便可?!?/p>
“明晚亥時三刻,我來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