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處的風云變幻,并沒有影響到安居一隅的未央街。
馬車停下后,那手的主人撩開車簾下了馬車。
是一個帶帷帽的女子。
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宮裝長裙,清麗婉約,邁著蓮步,朝側(cè)門處款款走去。
藏在柳樹下的竇棠雁,行醫(yī)多年,自有自己的本事。
憑一個背影,便立刻認出這蒙面女子,正是與她曾有一面之緣的沁柔郡主。
旁人同她介紹過這位沁柔郡主的上位史。
一介庶女,靠著經(jīng)商賺銀子,得了太后和陛下的青眼,搖身一變,成了太后親封的郡主,賜居韶華殿。
銀子有了,面子里子也有來。
將來若想嫁人,滿京的富貴公子任她挑選。
恩寵之勝,怎能不讓人嫉妒!
竇棠雁看著林婉如的背影,垂涎又嫉恨。
她若有個郡主的名分,哪里還會同現(xiàn)在這般,汲汲苦求,不得門道?
攝政王的臭脾氣,比那茅坑里的石頭還硬。
這幾日,她千般萬般手段都用盡了,仍得不到后者的半點憐愛。
王府上對她處處提防不說,趙管家那老貨,更是咸吃蘿卜淡操心,數(shù)次阻攔她的行動,勸她里玄翼遠一點。
呵。
她竇棠雁的字典里,沒有半途而廢這四個字。
等哪日她真做了攝政王府的主母,第一道命令,便是將這沒有眼色的老貨給發(fā)賣出去!
朝側(cè)門走去的林婉如,似有所查,往這邊看了一眼。
竇棠雁忙屏息靜氣,往后退了兩步,將自己的身形徹底埋在陰影中。
……
云府側(cè)門處。
林婉如抬起右手,敲了三下門庭。
里頭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很快,木門被推開一角,露出了月牙那張稚嫩的臉。
林婉如眼底一閃,開口問道,“人呢?”
月牙錯了錯身,讓林婉如看清那靠躺在墻角處,昏睡不醒的云清絮。
林婉如見狀,唇角微勾,從懷里取出準備好的銀票,三萬兩銀子往塞了過去。
“答應你的,本郡主自然不會食言。”
“拿了銀票連夜離開,否則被攝政王的人追上,只怕你沒辦法為你姐姐報仇了?!?/p>
提起姐姐,月牙雙眼再次蓄紅,可眼神看到云清絮時,雖有恨意,卻又有一點不忍。
“你……你答應過我的,會留她一條命對不對?”
面紗之下,林婉如輕輕頷首,眸底波光動蕩。
“那是自然?!?/p>
她既答應了,就絕不會食言。
眼前這小丫頭初出茅廬,三萬兩銀子賣了自己的主子,自然不明白,這世間之事……
死了,不一定痛苦。
活著,有時候還不如去死。
“那車夫的話你也聽到了,茶樓老板的供詞你也看了,你姐姐出事那夜,坐的可不是攝政王府的車,更沒有進過攝政王府。”
“車,是云清川租的?!?/p>
“尸體,是云清絮抬回去的。”
“你捫心自問,天底下除了你家小姐,還有誰能讓攝政王認下這殺人之錯?”
“至于為什么云氏兄妹要殺了你姐姐,各中原因,想必你比本郡主要清楚?!?/p>
……
因為擔心月牙受罰,而將她提前遣送回府的云清絮并不知道,月牙還未來得及離開皇宮,便被別有用心的林婉如擋了道、攔了人。
柳葉身死那日,正是云清絮與林婉如相約在茶樓議事之日。
路上發(fā)生的一切,皆被當時還站在茶樓二樓的林婉如看在眼里。
林婉如知道月牙。
她對云清絮身邊伺候的人,如數(shù)家珍。
一對姐妹,還有一個身份不明的蕈月郡主。
畢竟她這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實在看不慣云清絮日日在外頭蹦跶,結(jié)拜之事是小命的應急之舉罷了,只要攝政王淡忘了對她的殺念,就是她對云清絮下手之時。
她厭惡云清絮已久,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今日,她憑借柳葉去世的真相,離間月牙這個小丫頭時,本來沒打算對云清絮動手的,只是想埋下個隱患,等來日再找機會。
誰曾想,天也助她。
太廟著火,宮內(nèi)宮外亂成一團,便是德勝宮里頭發(fā)生的事,都夠讓云清絮喝一壺了。
此時對云清絮下手,眾人只會懷疑到嘉華太后身上,誰會往她身上想?
林婉如又在自己心中復盤一圈,確定整個過程沒有錯漏之后,塞完銀子,對月牙點了點頭,指揮著身后的仆從,將云清絮背了出來。
云清絮滿身血痕、生死不知。
林婉如蓋下車簾,暢快地吐出一口氣,眼底志得意滿。
終究……你還是落在我手上了。
……
馬車漸漸駛離,緊緊盯著這一幕的月牙,眼底閃過一抹掙扎。
很快,掙扎褪去,變成恨意。
“不怪我?!?/p>
她喃喃自語,捏緊了手中的銀票,想到這些日子認仇人做親人的一幕幕,渾身發(fā)寒。
怪不得姐姐去世之后,小姐待她那般好。
怪不得公子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怪不得與姐姐的最后一次見面,姐姐握著她的手,紅著眼眶,交代著她往后乖乖聽話,好好活下去。
原來,姐姐早知道云氏兄妹想殺了她。
真是可笑。
刻碑立冢,花了數(shù)千兩銀子將姐姐和那群貴女門葬在一起,共享香火和經(jīng)卷超度,這樣裝模作樣的兄妹倆,演戲演的情真意切,差點把她都騙了。
殺人的劊子手,就算用再好的刀,都改變不了他殺人的事實。
既然你們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月牙眼底閃過決絕之色。
……
林婉如乘坐的馬車,原本拐出了巷子。
可不知為何,又拐了回來,停在那柳樹旁。
藏在柳樹后頭的竇棠雁,心里一緊,忙收緊呼吸。
林婉如卻冷笑一聲,叫破了她藏身的位置——
“閣下藏了這么久,真以為我沒有發(fā)現(xiàn)嗎?”
“識相的立刻出來?!?/p>
“否則……”
竇棠雁明白自己已經(jīng)暴漏,躲藏也無用,壓下眼底的尷尬之色,抬腳兩步,露出自己的身形來。
“見過郡主?!?/p>
林婉如挑眉,“你認識我?哪家的貴女?”
若是貴女就麻煩了,輕易不能殺了。
可今日之事,若暴露出去被攝政王知道,只怕死的就是她了。
林婉如思忖之際,便聽竇棠雁溫聲說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p>
竇棠雁遙遙看著昏死的云清絮,毫不掩飾對云清絮的惡意。
“我有個地方,保證她死得其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