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兄長回的早。
云清絮在屋檐下一邊看雨,一邊絞著待干的長發(fā)。
木門推開,云清川提著一壺桂花釀,一個食盒進(jìn)了院中。
雨水淅瀝,他衣襟上有些水漬,可手里的吃食卻護(hù)的好好的。
他進(jìn)院之后,先看到了院中的那把油紙傘。
語氣微凝,“這傘……”
家中,并未有這樣顏色的紙傘,手把的漆色也不像是新傘。
“今日出去了?”
云清絮一看那傘,心里便咯噔一下。
急忙笑著解釋,“對,出去逛了一圈,路上起了雨,便借了糧油店那掌柜家的傘,明兒等天晴了我給他還回去?!?/p>
云清川聽她這么解釋,也覺得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便提起旁事來調(diào)解氣氛。
“今日回來時,與同窗閑聊?!?/p>
“聽說林氏商鋪新出了一種稀罕的炭筆?!?/p>
“不用蘸墨也能書寫?!?/p>
“等明日我回家時,去買兩只給你捎回來?!?/p>
“往后你記些什么閑言碎的東西也能方便下。”
他話音落下,久久不見回應(yīng)。
驚訝地抬頭,看見云清絮蒼白又恍惚的面色。
心里一驚,急忙冒雨沖過去,聲音難掩擔(dān)憂,“絮兒,你怎么了?”
……
云清絮緩緩回神,對上兄長近在咫尺的關(guān)切的眸光,強(qiáng)壓住心底的恥愧與酸澀,輕輕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淡淡濕意。
“我沒事,就是剛才動作大了些,牽扯到后背的傷口了。”
她別開面,不再跟云清川對視,怕他看出自己的謊言,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兄長,我去給你拿干帕子,你先擦擦水吧?!?/p>
進(jìn)了廂房,卻看到那擱在案桌上的朱子講義,心中一動,將棉帕和講義一起捧了出來。
她眸光轉(zhuǎn)暖,臉上也帶著笑意,“兄長,你看這是什么?!?/p>
云清川起初并不在意,他先是接過了棉帕,擦拭著被浸濕的幾縷邊發(fā),漫不經(jīng)心的騰出手,翻開謝綰手中的書冊。
等他看清那書冊中新鮮的墨痕、熟悉的字體、還有那內(nèi)側(cè)的印章時。
啪。
他另一只手松開棉帕,立刻將那講義搶了過來。
仔仔細(xì)細(xì)讀了兩頁之后,面染驚容。
“絮兒,這東西你哪里來的!”
云清絮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借口。
“前些日子,魏世子府里的下人過來了一趟,送了這么個東西?!?/p>
“不過臨走時特意跟我交代,讓我別告訴你真相,省得你退回去或者心里負(fù)擔(dān)太重,讓我自己隨便找個借口……”
“我實(shí)在找不出借口,只好如實(shí)跟兄長你說了。”
“你可別去找魏世子求證啊,更別把這東西送還出去,你知道的兄長,魏世子那人好面子……”
云清絮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云清川雙手捏著書冊,面上浮出些苦笑,“魏兄也太瞧得起云某了,臨近科考,主考官親自撰寫的經(jīng)義,云某怎么舍得推拒出去?”
“如此大恩……往后該如何回報。”
“不過聽聞朱大人似乎是攝政王一脈的,怎么會給魏王府這些東西?”
“難不成……私底下達(dá)成了什么合意?”
他兀自嘀咕著。
聽到攝政王這三個字的云清絮,瞳孔微縮,很快便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她上前兩步將食盒打開,看到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某允澈螅χ鴮υ魄宕ǖ馈?/p>
“近日兄長你早出晚歸,我們總不能好好聚一聚?!?/p>
“今日下雨煮酒,溫茶賞食,喝個不醉不歸!”
云清川聞言,也將這講義的來路撇之腦后,笑著看向她,眼底盡是寵溺。
“自然?!?/p>
……
雨水漸散,云開霧升,月光掛在天穹,若隱若現(xiàn)。
兄妹倆在廊下賞月夜宴。
云清絮已喝的半酣,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壓抑了數(shù)日的情緒,也得到些釋放。
她泄氣一般地趴在桌子上,歪頭看著兄長近在咫尺的俊美側(cè)顏。
道:“兄長什么時候才能給我娶個嫂子回來。”
云清川持杯的手指微頓,抬手給她腦門來了一下。
“沒大沒小的,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p>
“秋闈在即,你覺得你跟兄長說這話合適嗎?”
云清絮揉了揉腦門,嘿嘿一笑,臉上盡是醉酒后的紅暈。
“兄長你好好科考,我努力多存些銀子,到時候咱們換個大宅子,好為你娶妻如何?”
說到賺錢,云清絮語氣又低落下來。
“兄長,你說怎樣才能多賺點(diǎn)兒銀子呢?”
云清川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銀子這東西,要么靠權(quán)、要么靠勢、要么靠奇……否則,掙扎一輩子,不過是白白做工罷了?!?/p>
“你務(wù)須擔(dān)心,等兄長秋闈之后,若能得中,無論做什么官,都可以涉足經(jīng)商了?!?/p>
“從前因為讀書人的身份,不敢行差錯半步,唯恐有那暗懷嫉恨之人舉報,斷了這唯一的上升之路?!?/p>
“等這條路走出來,兄長便可將你養(yǎng)成嬌小姐了?!?/p>
云清絮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嘟囔道:“你總這么哄騙我給我畫餅,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要賺銀子。”
云清川無奈一笑,見她執(zhí)著,提點(diǎn)她道。
“那本朱子講義,可換來——”
“不行!”
云清絮猛地坐直了身體,瞪圓了眼看他。
“兄長,那是你科舉用的東西,豈是銀子可換的?萬金都不換!”
云清川笑著摸了摸她的額發(fā),溫聲道。
“不是讓你賣。”
他解釋道:“前些日子,朱大人一副日常練習(xí)的墨寶流出來,被賣了四千兩銀子的事,你是否聽過?”
云清絮點(diǎn)頭,“你對我說過?!?/p>
可這兩件事之間有什么牽扯?
云清川繼續(xù)道,“你這幾本朱子講義,又何止一副、兩副字?怕是幾萬字都有了?!?/p>
“你也善書法,可以將這字跡摹刻下來,打亂順序,往那些書鋪里走動走動,只怕,你剛亮處一個字,就會被搶光?!?/p>
“都是些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書商,自然知道這仿版原跡的珍貴程度。”
“距秋闈還有一個半月,你啊……五百兩銀子想必是能賺出來的。”
云清絮猛地起身,看自家兄長的眼神跟看寶藏似地。
她怎從未想過還能這樣辦!
果然腦子和腦子是不一樣的!
兄長的舉人不是白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