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處。
陳五和李三石等人如同喪家之犬,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一路狂奔,直到確信徹底甩掉了追兵,才敢在一片隱蔽的山坳里停下來喘息。
他們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狼狽不堪,臉上寫滿是難以置信的挫敗。
寂靜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李三石才嘶啞著開口,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顫抖,“頭兒……那……那到底是什么孩子?迷藥無效,力大無窮,速度還快得跟鬼一樣……”
另一個探子也喃喃道,“我們……我們可是族里最好的探子……竟然在兩個小娃娃手里……栽得這么徹底……”
劫后余生的慶幸很快被巨大的屈辱和恐懼所淹沒。
陳五靠坐在冰冷的石頭上,胸口劇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著昏暗的林梢。
失敗了。
精心策劃的劫持行動,一度已經(jīng)得手,最后卻以這樣一種荒謬而慘烈的方式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還再次折損了兩名手下。
而失敗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們完全錯估了目標(biāo)。
他們所認(rèn)為的最好對付的孩子,竟有著超乎常理的力量和速度。
這已經(jīng)超出了陳五對“厲害”的認(rèn)知,只剩下深深的無力和恐懼。
白云山的可怕,遠非他們所能想象。
那不僅僅是嚴(yán)密的防守,精銳的護衛(wèi),他們那連看似最弱小的孩子,都可能是怪物!
李三石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這一次他帶著明顯的退意。
“頭兒……這白云山……根本就不是我們能招惹的。連兩個小娃娃都……都這般詭異……我們再留下去,恐怕……”
他沒能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
“三石哥說得對!”另一個幸存的手下也立刻附和,“頭兒,我們連兩個小孩都沒法對付,今天能掏出來已經(jīng)是僥幸了,誰知道他們還有多少這種……這種非人的怪物!”
“這任務(wù)再繼續(xù)下去,我們除了白白送命,什么都得不到!”
“頭兒,我們回去吧!”又一個探子咬牙勸說,“我寧愿回去接受軍法處置,再說了,這白云山的可怕,我們也總要讓可汗和將軍知道!”
陳五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惶未定,寫滿了懼意的面孔。
他心中何嘗不怵?
那種詭異的力量和速度,繼續(xù)硬碰硬,跟送死沒有區(qū)別。
陳五原本還有一絲僥幸,想著能否另尋他法,挽回敗局。
但手下們的話,以及內(nèi)心深處不斷滋長的寒意,讓他徹底清醒了。
繼續(xù)任務(wù),無異于帶著兄弟們自尋死路。
白云山的神秘與可怕,必須讓上面知道!
這不是失敗,而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至關(guān)重要的情報!
陳五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決絕而堅定。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我們回去!”
陳五環(huán)視著手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們說得對,這不是我們的無能,是白云山……根本不可力敵!我們必須活著回去,把這里看到的一切,把他們的詭異和強大,原原本本地稟告給可汗和蒙格將軍!”
陳五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悲壯。
“我們必須讓王庭知道,他們面對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敵人!不能再派勇士來白白送死了!這不是怯懦,這是責(zé)任!走!現(xiàn)在就走!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草原!”
手下們沉默地點頭,此刻他們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逃離這里,將這次恐怖經(jīng)歷盡數(shù)帶回。
至于懲罰……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一行人如同驚弓之鳥,再次融入夜色,朝著北方,朝著草原的方向,亡命奔去。
寧州,臨時行宮偏殿。
藥味濃郁,幾乎化不開。
圣德帝半倚在軟榻上,臉色比往日更加灰敗。
汪之鱗垂手立在榻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臉上,此刻也難得地染上了一層陰霾和……一絲難以掩飾的尷尬。
殿內(nèi)死寂,只有皇帝艱難的呼吸聲和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良久,圣德帝才掀開沉重的眼皮,渾濁的目光落在汪之鱗身上,聲音嘶啞得厲害,“之鱗……何事……讓你……咳咳……如此神色?”
汪之鱗深吸一口氣,上前半步,將一份密報無聲地呈到皇帝眼前。
那密報并非來自官方驛道,而是通過他秘密安插在青州和建州一帶的暗線,用最快速度送回來的。
“陛下,”汪之鱗的聲音低沉而艱澀,“建州……傳來消息?;魷Y……他……要成婚了?!?/p>
“成婚?”
圣德帝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猛地爆出一絲駭人的精光,仿佛回光返照般,竟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內(nèi)侍慌忙上前攙扶。
“他……咳咳咳……他竟敢?!朕的賜婚旨意都還沒到……朕為他精挑細(xì)選的王妃……他……”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皇帝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又迅速轉(zhuǎn)為駭人的青白。
他抓著內(nèi)侍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肉里,目光卻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汪之鱗臉上。
汪之鱗連忙躬身,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沉痛與無奈,“陛下息怒!龍體為重??!我們傳旨的人都還在路上!霍淵……他搶先一步,就已在建州行宮準(zhǔn)備籌備大婚,并公告天下,言明……言明他早已與一女子定下婚約,如今是補行婚禮!”
“早已定下婚約?!補行婚禮?!”
圣德帝猛地一揮手臂,打翻了榻邊小幾上的藥碗,漆黑的藥汁潑灑在名貴的地毯上,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般污濁不堪。
“荒謬!無恥!他霍淵何時定的婚約?朕為何不知?滿朝文武為何不知?!他這是抗旨!是欺君!是根本沒把朕、沒把朝廷放在眼里??!咳咳咳咳……”
極致的憤怒引發(fā)了更猛烈的咳嗽,圣德帝整個人蜷縮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內(nèi)侍手忙腳亂地替他拍背順氣,遞上干凈的帕子,那明黃的絲絹上瞬間又染上了刺目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