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寧沒逞強,先撐著拐杖坐下,隨后,付宇軍在程大伯的招呼下,也在堂屋的舊木桌旁坐下。
在付宇軍開口前,程月寧先道:“付叔,有件事,我之前沒跟您說?!?/p>
她看向付宇軍,眼神坦誠,沒有絲毫躲閃。
“我其實有工作,在咱們這兒的軍區(qū)軍研所做研究員,但被人誣陷抄襲,現(xiàn)在單位正在調(diào)查?!?/p>
付宇軍剛剛已經(jīng)從程月寧和宋時律之間的只言片語中猜到了一些。
小姑娘沒說完,他就靜靜的聽著。
明明是挺大的一件事,可他好像是聽到過,放在心里無數(shù)遍,難受了很久,再聽就非常平靜。
程月寧也很平靜,“我沒有提前告訴您,不是有意隱瞞。誣陷永遠都只是誣陷,成不了事實。我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認輸,一定會給自已洗白,是怕您擔心,才沒說?!?/p>
付宇軍靜靜聽著,眉頭微微蹙起,隨即又舒展開。
程月寧是真的不想讓他擔心,才沒說。
她也不怕他不信,他是前世少數(shù)相信自已,試圖幫自已洗白的人。
只不過,前世兩人相遇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三年,蘇若蘭也早就利用她的研究成果,早在軍研所占穩(wěn)腳腿。
但程月寧還是承諾,“這件事的結果,只會是我洗清污點,絕對不會讓你為難。”
付宇軍用一個可能有污點的人,也是擔著風險的。
他如果繼續(xù)用程月寧,萬一調(diào)查結果對她不利,他作為推薦人和負責人,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付宇軍也明白這個道理。
可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清澈、態(tài)度坦蕩的年輕姑娘,心底就是愿意相信她,甚至期盼著她早清洗污點。
好像她洗清污點,是他一直期盼了一生的事一般。
“我相信你!”
付宇軍的聲音平靜,卻又不平靜。
他把文件袋推到程月寧面前,“清者自清,我相信組織會查明真相。這份中級翻譯師的證書,是你憑本事掙來的,你拿著!”
程月寧慢慢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個略顯粗糙的文件袋。
她緩緩拿出里面的證書。
那是一張手寫的證書,紙張有些泛黃,上面的字跡卻剛勁有力,蓋著鮮紅的印章。
“中級翻譯師”。
簡簡單單五個字。
程月寧的指尖輕輕撫摸著那幾個字,像是撫摸著稀世珍寶。
前世,她到死,都因為身上的污點,只是個初級翻譯員。
因為那個洗不清的污點,她只能在最底層掙扎,眼睜睜看著屬于自己的榮耀被別人竊取。
更重要的是,在她身陷囹圄,被所有人質(zhì)疑的時候,付宇軍選擇了相信她。
這份信任,比證書本身更重,更讓她動容。
復雜的情緒在胸腔里翻涌,酸澀感直沖鼻腔。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付宇軍看到小姑娘眼睛紅了,反而有些手足無措。
他以為程月寧是因為擔心連累自己,愧疚呢。
他放緩了語氣,連忙安慰,“月寧同志,你別有心理負擔。我相信你,不會有啥風險。你安心做好翻譯工作就行,多翻譯點稿子,幫叔多完成點任務就更好了?!?/p>
他故意說的輕松。
程月寧用力搖頭,把眼淚給憋回去。
她重生回來,一切都會改變的,不會走前世的老路,不會讓付叔承擔任何一點風險!
程月寧緩了一會兒,胸口那股翻涌的情緒才漸漸平息。
她抬起微紅的眼,看向付宇軍,帶著一絲歉意開口。
“付叔,實在不好意思。昨天跟今天,家里出了點事,耽誤了翻譯。明天我就把翻譯好的稿件,讓長冬給您送過去?!?/p>
付宇軍連忙擺手,“不著急,不著急。”
他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其實,你的翻譯速度已經(jīng)比別人快很多了,我不是來催稿子的?!?/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程月寧手中的證書上,語氣里帶著一種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
“就是……就是覺得這個中級翻譯師的證,挺重要的。上面一批下來,我就想著,得趕緊交到你手里才踏實?!?/p>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好像這不僅僅是一份職稱證明,更像是一個遲到了很久的、必須完成的期盼。
程月寧的心微微一顫。
前世,這個中級翻譯師的職稱,是他們兩人共同的遺憾。
付宇軍一直到死,都沒看到她拿到中級的職稱,一直為她惋惜。
程月寧能感覺到,雖然付宇軍沒有重生的記憶,但那份深埋心底的執(zhí)念,似乎跨越了時空,依然影響著他此刻的心情。
一種難言的酸澀再次涌上程月寧的心頭,她目光澄澈且堅定,“付叔,您放心。我不止要當中級翻譯師。我還要盡快升到高級翻譯師。”
最后,她像開玩笑似的說,“到時候,拿上面給發(fā)的福利,我要憑自己的本事,掙一輛自行車回來!”
付宇軍一點不覺得她是好高騖遠,反而聽得眼睛一亮,之前那點不好意思和莫名的悵然一掃而空,眼里全是贊賞。
“好!好志氣!”
他用力點頭,情緒激動地說道:“小程同志,有目標就好!我等著,等著看你成為高級翻譯師的那一天!叔帶你去市里領自行車!”
程長冬放學走到家門口,恰好聽到了付宇軍的話。
少年眼睛瞬間就亮了,他猛地推開院門,幾步就沖了進來,雙手撐著桌子,目光灼灼地盯著程月寧:“姐!真的嗎?真的會有自行車嗎?”
在這個年代,自行車可是稀罕物件。
擁有一輛,那簡直比后世開輛小汽車還要威風,騎出去絕對是整條街最靚的仔!
程大伯看著這小子沒規(guī)矩的樣子,眉頭一皺,伸手就去拎程長冬的耳朵。
“沒大沒小的!嚷嚷什么!見到客人不見打招呼,瞎想什么呢!”
程長冬哎呦一聲,敏捷地掙脫開老爹的“鐵鉗”,連退數(shù)步,躲他爹遠遠的。
他揉著發(fā)紅的耳朵,臉上卻不見絲毫懊惱,反而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
先沖付宇軍乖巧地喊了一聲,“付叔?!?/p>
然后,他立刻扭過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緊緊盯著程月寧,帶著十分的期待再次確認。
“姐,付叔說的是真的?你真能掙回一輛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