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立,這是咋了?”
打開門,就見天立一臉慌張的模樣,李天明不免詫異。
“天明哥,快……快……三……三老太爺他……”
壞了!
李天明聞言大驚失色,顧不上說話,急匆匆地朝著三老太爺家跑了過去。
自從入冬以后,三老太爺?shù)纳碜庸敲黠@不靈了。
除夕那天夜里,李天明去拜年,就聽四叔李學農(nóng)說,三老太爺估計熬不過來年開春了。
沒想到……
會這么快!
李天明趕過來的時候,屋里屋外已經(jīng)擠滿了人。
三老太爺是整個李家輩分最高的,他有事,每家每戶主事的基本上全都到了。
“天明,來啦!”
李學慶正好從里屋出來,看見李天明,不由得嘆了口氣。
“叔,情況咋樣?”
李學慶搖搖頭:“剛才醒了一會兒,現(xiàn)在又睡過去了?!?/p>
“咋這么快?”
李天明說著,看向了蹲在一旁抹眼淚的李學中。
“晌午還好好的呢,胃口也不錯,下了一碗面,窩了兩個雞蛋都吃了,還說……還說晚上要喝一杯,正做著呢,人就不行了!”
李學中說著話,眼淚不住的流。
“學慶哥,要不……送縣里看看?”
李學慶也拿不定主意,要是白天還好,可現(xiàn)在……
這么冷的天,三老太爺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哪能禁得住折騰。
“別折騰了!”
李學農(nóng)這時候也從里屋出來了。
“脈……脈都摸不著了,我看也就這樣了?!?/p>
李學農(nóng)的醫(yī)術(shù)雖然一般,但看個生死還是沒問題的。
三老太爺本來歲數(shù)就到了,再加上早些年日子艱難,身子上虧得太多。
年前添了點兒小病,一下子毛病都找上來了。
聽李學農(nóng)這么說,眾人也是神色黯然。
其實,大家伙心里都明白,李家臺子輩分最長的老人,怕是大限將至了。
“叔,還是商量商量三老太爺?shù)纳砗笫掳?!?/p>
生老病死,不是人力能扭轉(zhuǎn)的。
“學慶哥,醒了,醒了!”
眾人聞言,紛紛都要進屋。
“別進去這么多人,天明,你……來一下,剛才三老太爺還問你呢?!?/p>
李天明點點頭,跟在李學慶身后進了屋。
此刻屋里都是三老太爺?shù)膬簩O輩,大家圍在炕前。
“天明來了嗎?”
三老太爺有氣無力的說著話,只這一句,就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來了,來了,三老太爺,我在呢!”
李天明連忙上前。
“來了……好?。 ?/p>
三老太爺此刻的目光中已經(jīng)沒有了平日里的光彩。
“三老太爺,您有話就說吧,我聽著呢!”
李天明握著三老太爺?shù)氖帧?/p>
三老太爺盯著李天明,好半晌才開了口。
“往后……好好的……咱李家……指望……指望著你呢,托你的?!乙策^了幾年舒心的日子。”
說著,三老太爺?shù)哪樕线€帶上了笑。
80多年的人生,其中大半都在戰(zhàn)亂中度過。
解放后,雖說太平了,可日子還是苦哈哈的。
也就是最近這些年,村里的生活好了,三老太爺享了幾年清福。
“往后咱們李家,天明說……說了算,學慶,你也記著!”
李學慶忙道:“您放心,我記下了?!?/p>
就算三老太爺不說,李學慶也早就準備交權(quán)了。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李家還是得李天明來做帶頭人,才能越來越興旺。
“天明,誰要是……要是不聽你的話,開……開祠堂,請族譜,你就……就把他的名給……給勾了去!”
說到最后,三老太爺?shù)哪樕n白得好像一張紙。
緩了一會兒,又繼續(xù)說道。
“還有個事,天明……天明,你……你得幫我辦了!”
“您說,是不是學中叔,您放心,有大家伙呢,甭管是誰,也別想欺負了學中叔!”
三老太爺聞言卻搖了搖頭:“祠堂,祠堂,天明,你……你答應(yīng)我,將來……將來把祠堂修起來!”
李天明聽得一愣,和李學慶對視了一眼。
都沒想到,三老太爺最后惦記的居然是這件事。
“您放心,這個事,我一定辦!”
見李天明答應(yīng),三老太爺硬撐著的這口氣立刻便瀉了勁。
“三老太爺……”
“三爺……”
“爸……”
眾人亂糟糟的呼喊著,卻再也得不到老爺子的回應(yīng)。
“爺爺……”
李學中分開眾人,撲倒在三老太爺?shù)纳砩洗舐暱藓爸?/p>
李天明嘆了口氣,退在一旁,默默垂淚。
“天明!”
李學慶哭了一場,起身把李天明叫到外面。
人已經(jīng)沒了,接下來該商量身后事了。
三老太爺?shù)膬簩O眾多,可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連一個能主事的都沒有。
“壽材是現(xiàn)成的,等會兒刷上兩道漆就能用,大白布早就和供銷社打過招呼了,年前就預(yù)備好了。”
“您看看還差啥?”
三老太爺可不是個簡簡單單的老農(nóng)民,當年也是響當當?shù)暮脻h。
鬧鬼子的時候,也是血里火里和侵略者拼過命的。
后事必須辦得風風光光,可不能敷衍了事。
“各家的親戚,都得通知到了,能不能來……總之,咱們不能缺了禮數(shù)!”
“要大辦的話,得要不少錢。”
“還有就是……叔,我二爺?shù)氖拢恢睕]個消息?”
李天明說的二爺就是李學中的爹,當年幾個村子為了爭那座山,打架出了人命,木字輩和學字輩的抽簽,最后二爺抽中了死簽。
人家二話沒說,自己扛著包裹卷兒就去投案了。
因為是大規(guī)模的械斗,法不責眾,沒判死刑,可人到底被送去哪里服刑,過去這么多年,當年經(jīng)辦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二爺?shù)南侣涓菬o從知曉。
XX幫被粉碎以后,李學慶也曾托李學國打聽過,可是一直沒有結(jié)果。
“你學國叔說,當年的很多資料都丟了,能查到的只有你二爺爺被送去了京城的一個勞改農(nóng)場,可那邊根本查不到李楷這么個人?!?/p>
沒辦法,這期間又經(jīng)歷了十年動亂,別說是一個重刑犯,好些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見了,這也不算啥新鮮事。
“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二爺當年是為了咱們?nèi)鍝醯臑?zāi),甭管人是死是活,總得給三老太爺全家一個交代?!?/p>
既然李學國那邊查不到,李天明準備通過王作先再想想辦法。
現(xiàn)在肯定不行,只能……
等以后了!
接著,李學慶把三老太爺一幫兒孫各家能主事的都聚在一起,商量著后事咋辦。
最后定下來,學字輩的每家出200塊錢,湊夠了2200,用來辦喪事也足夠了。
噼里啪啦……
鞭炮聲響起。
聽到動靜,各家各戶紛紛朝這邊趕了過來。
“起……”
三老太爺?shù)倪z體清洗干凈,換上早就備下的妝裹衣裳,由至親的兒孫抬著停在了靈床上。
李天明帶著天林等人叫開了供銷社的門,一捆捆大白布被扛了回來。
很快所有人都換上了一身孝袍子。
抄著陀羅經(jīng)文的白被單蓋在三老太爺?shù)纳砩稀?/p>
一時間,哭聲大作。
哭完靈,夜已經(jīng)深了,眾人漸漸散去,只留下近枝能主事的人守在靈棚。
“天明,回吧!”
說話的是三老太爺?shù)拇髢鹤樱簿褪抢钐烀鞯拇鬆敔敗?/p>
“大爺,我沒事,您去歇著吧,叔,您也回吧,今個我們哥幾個守著?!?/p>
木字輩和學字輩的歲數(shù)都不小了,這么冷的天,再熬上一宿,恐怕夠受的。
“是啊!大爺,你們都去歇著吧,我們在這兒守著就行?!?/p>
“對?。】蓜e再熬壞了身子。”
眾人紛紛勸著,好說歹說的,把長輩們都給勸走了。
最后剩下李天明他們這一輩的哥們兒。
“誰要是累了,就進屋躺會兒?!?/p>
李天明說完,點上三根煙,插在了供桌上的香碗里。
看著三老太爺?shù)倪z像,心下不住的嘆息。
維字輩的最后一位老人如今也走了。
雖說三老太爺臨終前,把整個李家托付給了李天明,可這么一大家子,他又能做得了誰家的主。
少了三老太爺這個定海神針,往后恐怕更難做到人心一致了。